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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给朕滚进去!”

弘历的声音砸在耳边,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。

我一个踉跄,被他粗暴地推进这间阴森的舱房。

门在我身后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魏嬿婉假惺惺的惊呼和劝慰。

“皇上,您别生气,姐姐她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“她就是故意的!仗着皇后的身份,给谁脸色看?朕看她就是疯了!”

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胸口堵得发慌。疯了?或许吧。

在这紫禁城里,哪个女人没疯过?

孝贤皇后富察氏,不就是在这里,在这艘船上,疯掉,然后“失足”落水的吗?

这房间的每一寸空气,都弥漫着另一个女人的悲伤。

魏嬿婉说得对,这里晦气。

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,江南的水汽混着泥土的腥味涌了进来。

弘历,他真的很爱江南。

或者说,他爱的是江南的“风物”。

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,最终停在床榻下。

一块地板的颜色,似乎比周围的深一些。我蹲下身,用护甲抠了抠那道缝隙。地板松动了。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

我用力将那块地板掀开。地板下是一个暗格,里面只有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小物件。

明黄色,是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的颜色。

这是琅嬅的东西。我颤抖着手,将那个小包裹拿了出来。

打开层层锦缎,里面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佩。上面刻着一个字。不是满文,不是“福”或“寿”。那是一个姓氏。

“陈”。

我捏着玉佩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
海宁陈家。弘历六次南巡,四次驻跸海宁,都住在陈家的隅园。

我突然想起一桩被当成笑谈的民间野史。——雍正年间,海宁陈家与当时的四阿哥胤禛同日添丁,后,胤禛抱陈家子入宫,狸猫换太子。

我以前只当这是无稽之谈。

可现在,这枚刻着“陈”字的玉佩,出现在孝贤皇后暴毙前住过的房间暗格里。

弘历那张越来越不像满人的脸,他对江南异乎寻常的亲近,他对海宁陈家一次又一次的“恩宠”……一个可怕的真相,呼之欲出。
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魏嬿婉娇滴滴的声音。

“姐姐,皇上让我给您送些燕窝来。”

“您别跟皇上置气了,他也是为了您好。”

“您是皇后,总要大度些,不能像我们这些妃嫔一样小家子气呀。”

她的话,每一个字都裹着糖衣,内里却是淬了毒的针。

我迅速将玉佩和锦缎塞回袖中,把地板恢复原样,起身开门。

魏嬿婉端着一碗燕窝,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她的宫女春蝉。

她见我开门,立刻露出一副关切又无辜的表情。

“姐姐,你可算开门了。快,趁热喝了这碗燕窝吧,这是皇上特意赏的上品血燕,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。”

她说着,就要把燕窝递给我,眼神却在我脸上逡巡,像是在欣赏一件被打碎的瓷器。

我没有接,只是看着她。

“妹妹有心了。不过我刚吹了风,身子有些不适,实在没什么胃口。这上品血燕,还是妹妹自己留着补身子吧,毕竟你肚子里怀的,可是皇上的龙裔。”

我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
魏嬿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
她大概没料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或愤怒或悲伤,而是如此冷静。

“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,您是皇后,妹妹怎敢逾矩。”

她垂下眼睑,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,

“皇上也是,总担心姐姐身子,却不知姐姐根本不领情。唉,都是我的错,我不该来这一趟,又惹姐姐心烦了。”

看,她又开始了。这颠倒黑白、嫁祸于人的本事,真是炉火纯青。

“妹妹说得对,”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,

“这确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这里是孝贤皇后的旧居,充满了哀思。你怀着龙裔,身子金贵,万一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那可是天大的罪过。”

我特意加重了“不干净的东西”几个字。

魏嬿婉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
她最是信奉鬼神之说,此刻被我这么一吓,端着碗的手都开始发抖。
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
“我有没有胡说,妹妹心里清楚。孝贤皇后是怎么没的,这船上的人,谁不议论几句?妹妹还是快回去吧,免得冲撞了腹中胎儿。”

我说完,作势就要关门。

“站住!”

弘历的声音从廊道那头传来。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,一把将魏嬿婉护在身后,怒视着我。

“如懿!你又在发什么疯?恐吓有孕的妃嫔,这就是你作为皇后的德行?”

魏嬿婉立刻扑进他怀里,嘤嘤哭泣:“皇上,不怪姐姐,是我不好……姐姐说这里晦气,让我快走,我只是想劝劝她……”

“朕看她就是存心的!”弘历心疼地拍着魏嬿婉的背,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冰冷,

“嬿婉怀着龙胎,你竟敢用孝贤皇后的事来诅咒她?你的心肠怎么能恶毒到这个地步!”

我看着他,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。那时他还是宝亲王,我也是刚嫁给他的侧福晋。

我们在园子里放风筝,风筝线断了,他拉着我的手,在整个京城里追着那只风筝跑。

最后风筝落在一个小院里,他翻墙进去帮我取,出来时还沾了一身的草屑。

他笑着对我说:“青樱,只要是你想要的,就算是天上的星星,我也给你摘下来。”

那时的弘历,眼睛里有光,有我。

现在的弘历,眼睛里只有权欲、猜忌,和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。

“皇上,您觉得我恶毒?”我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

“那您可知,孝贤皇后为何会‘失足’落水?”

弘历的脸色变了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我收回目光,袖中的玉佩硌得我手心生疼,

“只是觉得,这艘船上,冤魂太多。妹妹金枝玉叶,还是少来我这冷宫走动为好。”

说完,我不再看他,径直关上了门。

门外,传来弘历气急败坏的咆哮:“好,好得很!如懿,你就给朕在这里好好反省!没有朕的命令,不许踏出房门半步!”

我背靠着门,缓缓滑坐在地。

反省?我要反省的,是爱错了人,信错了诺言,将我乌拉那拉氏的荣耀,我的一生,都错付给了这个……或许根本不姓爱新觉罗的男人。

禁足的日子,反倒清净。

弘历没有再来,魏嬿婉也消停了。

每日只有三宝定时送饭,他不会说话,自然不会多事。

我摩挲着那枚“陈”字玉佩,玉石冰凉。一个玉佩说明不了什么,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。孝贤皇后既然敢查,留下的东西,绝不止这一枚玉佩。

我开始在这间舱房里,寸寸搜寻。终于,在一方装炭的铜炉底座下,我发现了一个油纸包。

打开油纸包,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。

是琅嬅的手稿。字迹娟秀,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凄惶。

前面几页,是她对丧子之痛的哀戚,和对弘历日渐冷淡的失落。

“……皇上于隅园驻跸,与陈阁老相谈甚欢,竟至深夜。臣妾于外等候,闻内里隐有丝竹之声,不似君臣奏对,倒似……家人闲话。”

“……皇上酒后,竟唤臣妾为‘可卿姐姐’。那是陈家女儿的闺名。臣妾心惊,不敢声张。”

我的心跳越来越快。琅嬅发现的比我更早,更直接。

我继续往下翻。

“……臣妾查阅起居注,圣祖爷南巡时,亦曾数次驻跸陈家。坊间传闻,莫非……”

“……荒唐!臣妾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!然,圣祖爷之后,我爱新觉罗子孙,身形确与先祖相去甚远。太后……太后与洪承畴……”

册子到这里,有几页被撕掉了。

显然,琅嬅发现了更深的秘密,一个让她恐惧到必须销毁证据的秘密。

从康熙开始,血脉就已经不纯了?那弘历是陈家子,似乎也就不那么骇人听闻了。

这大清的江山,从根上就是个笑话。

就在我心神巨震之时,舱门突然被一脚踹开。

弘历带着一身酒气冲了进来,双眼通红,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。

“如懿!你对嬿婉做了什么?”

我被他拽得生疼,袖子里的册子险些掉落。

我挣扎着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

“不知道?”他冷笑,将我甩到桌边,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
“嬿婉刚才动了胎气,太医说她受了惊吓!这船上,除了你,还有谁敢给她气受?”

“我没有!”

“你还敢狡辩!”

他掐住我的下巴,逼我与他对视。

“我就知道你嫉妒她!嫉妒她年轻貌美,嫉妒她怀了我的孩子!如懿,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?”

“要不是你总是这样一副怨妇模样,我又何必去别处寻一丝温暖?”

“温暖?”我气笑了。

“你在魏嬿婉那里寻的,是温暖吗?”

“你不过是喜欢她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,满足你那可悲的帝王虚荣心罢了!”

“啪!”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。

火辣辣的疼。

弘历自己也愣住了,他看着自己的手,又看看我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别碰我!”

我打开他伸过来的手,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。

“皇上,您是天子,您做什么都是对的。”

“是我错了,我不该顶撞您,不该让您心烦。”

我低下头,做出顺从的姿态。

他看着我红肿的脸颊,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,但很快就被帝王的自尊所取代。

“你知道错就好。”

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,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
“嬿婉需要静养,你这几天就待在这里,好好抄写女则,反省自己的过错。”

“什么时候想明白了,朕再来看你。”

他转身离去,仿佛刚才那个动手的男人不是他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。这个我爱了一生的男人。

这个大清的皇帝。这个……陈家的儿子。我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颊,笑了。

心死了,身体的痛,也就不算什么了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我真的开始“反省”。

我每日端坐在桌前,一笔一划地抄写着《女则》。

“夫有再娶之义,妇无二适之文。”

“妇人有七出:无子,一也;淫佚,二也;不事舅姑,三也;口舌,四也;盗窃,五也;妒忌,六也;恶疾,七也。”

每一句,都像是在为我量身定做。

弘历偶尔会来,站在门口看我一眼,见我如此“安分”,便满意地离去,转身就去了魏嬿婉的舱房。

我能听到隔壁传来的阵阵笑语,丝竹管弦,夜夜笙歌。

而我这里,只有一盏孤灯,和无边的寂静。我将孝贤的手稿,小心地藏在发髻中。

夜晚无人时,才拿出来细细研读。

被撕掉的那几页,成了我心中最大的谜团。

孝贤究竟发现了什么,让她如此恐惧?我回想着手稿里提到的“洪承畴”。

他是降臣,是太宗爷时期的重臣,也是太后……孝庄文皇后的“知己”。

野史传闻,太后曾下嫁摄政王多尔衮,也曾与洪承畴过从甚密。

如果……如果圣祖康…熙,也不是太宗的血脉,而是孝庄和洪承畴的私生子……这个念头一出来,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这已经不是“狸猫换太子”,这是“偷天换日”!

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
这天下午,三宝送饭来时,眼神有些慌张。

他放下食盒,用手指了指外面,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,最后双手合十,做出一个哀求的动作。

我明白了。

魏嬿婉出事了。

我放下笔,走出舱房。

禁足的命令似乎已经无人执行,守在门口的太监看到我,也只是低下头,不敢阻拦。

我走到魏嬿婉的舱房外,里面乱作一团。太医进进出出,宫女们跪了一地,弘历的咆哮声清晰可闻。

“废物!都是一群废物!连个胎都保不住,朕养你们何用!”

我走了进去。

魏嬿婉躺在床上,脸色惨白,下身一片血污。

弘历看到我,通红的眼睛立刻锁定了我,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。

“你来干什么?来看朕的笑话吗?”

“臣妾不敢。”我屈膝行礼,目光平静地扫过床上的魏嬿婉,

“臣妾只是来看看,妹妹到底怎么了。”

“怎么了?”弘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,

“你还有脸问!太医说,嬿婉是中了慢性毒,不易察觉,日积月累,今日才爆发出来!这毒,就下在她的饮食里!这几天,只有你,被禁足在这里,有最大的嫌疑!”
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无比可笑。

“皇上,您是在审问犯人吗?”

“你就是犯人!”他怒吼,

“来人!给朕搜!把她的舱房给朕一寸一寸地搜!朕就不信,找不到证据!”

几个太监和嬷嬷立刻领命,冲向我的房间。

魏嬿婉在床上虚弱地开口:“皇上……不……不要怪姐姐……也许……也许是我自己不小心……”

“你就是太善良!”弘历回头,语气放缓,满是心疼,

“你放心,朕一定会为你找出真凶,让他不得好死!”

我的心,在这一刻,彻底沉入了冰海。

他甚至不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,就已经给我定了罪。

因为魏嬿婉的孩子没了,所以,一定是我这个“妒妇”干的。

很快,搜查的太监回来了,手里捧着一个东西。

“皇上,在……在皇后娘娘的枕头底下,搜出了这个!”

那是一个小小的纸包。

弘历一把夺过,打开,里面是一些药粉。

他递给太医,太医闻了闻,又用指尖捻了一点尝了尝,脸色大变。

“皇上!这……这正是令妃娘娘所中之毒!”
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有震惊,有鄙夷,有幸灾乐祸。弘历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,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。

“辉发那拉·如懿,”

他一字一顿,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,

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?”

我看着他,看着他眼里的滔天恨意,看着床上魏嬿婉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、得意的笑。

我什么都没说。

我只是缓缓地抬起手,抚上我发髻的最高处。

那里,藏着琅嬅的手稿。藏着能打败整个大清的秘密。

弘历,陈弘历。你想要证据,我给你。

你想要真相,我也给你。

我慢慢地,抽出了那支固定着琅嬅手稿的金簪。

金簪抽出,弘历眼神一紧。

“你想做什么?”

“寻死觅活吗?”

“朕告诉你,你就算死了,也洗刷不掉你的罪孽!”

我没有理他,径自拆开发髻。

那本用油纸包裹的手稿,落入我的掌心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谁能想到,大清皇后的发髻里,藏的不是珠翠,而是一本破旧的册子。

魏嬿婉撑起身子,眼神贪婪又好奇。

“姐姐,这是什么?”

“是能让你死心的东西。”

我看着她,目光随即转向弘历。

“皇上不是要证据吗?这里面,就是证据。”

弘历一把抢过册子,粗暴地扯开油纸。

当他看到里面“琅嬅”的落款时,手明显抖了一下。

他翻开了。

琅嬅的抱怨,丧子的悲痛,还有……她对他身世的质疑。

“……皇上酒后,竟唤臣妾为‘可卿’。那是陈家女儿的闺名。”

弘历的呼吸陡然急促。

他猛地抬头看我,眼里不再是愤怒,而是惊恐。

“这是伪造的!是你的阴谋!”

他咆哮着,声音却在发颤。

“伪造?”我冷笑。

“皇上可以请宫里的老人来鉴定笔迹,看看这究竟是不是孝贤皇后的亲笔。”

“或者,您也可以问问您自己,午夜梦回,叫的是谁的名字?”

他一步步后退,脸色惨白如纸。
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朕没有……”

他继续往后翻,看到了关于康熙身世的猜测,看到了被撕毁的那几页残迹。

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册子几乎拿不稳。

“疯了……琅嬅疯了……你也疯了!”

他像是要说服自己,反复念叨。

然后,他突然冲向窗边。

一把将手稿狠狠扔进了窗外的江水里。

册子在水面打了几个旋,迅速被吞没。

唯一的物证,没了。

舱房内一片死寂。

弘历喘着粗气,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疯狂。

“看到了吗?什么都没有了!”

“不过是一个疯妇的胡言乱语!”

“如懿,你竟敢用一个死人的臆想来污蔑朕,污蔑大清的列祖列宗!你罪该万死!”

他以为毁了证据,这个秘密就永远被埋葬了。

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“皇上说的是。”

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。

“是臣妾魔怔了,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。”

“臣妾有罪,甘愿受罚。”

我的顺从,让他感到了意外。

他狐疑地打量着我。

“你……你真的知错了?”

“知错了。”我垂下眼。

“皇上是天子,是真龙。”

“臣妾是凡妇,愚钝不堪。”

“皇上说臣妾毒害令妃,那便是臣妾毒害了令妃。”

“臣妾无话可说。”

我将所有罪名,都揽到自己身上。

弘历愣住了。

一旁的魏嬿婉急了。

“皇上……”她娇弱地唤了一声,“姐姐她……她一定是故意的,想让您觉得她是冤枉的……”

“够了!”

弘历烦躁地打断她。

“都给朕闭嘴!”

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
有愤怒,有怀疑,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。

他怕了。

那本手稿里的内容,像一颗种子,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。

“来人。”

他最终开口,声音疲惫。

“将皇后带回房,严加看管。”

“没有朕的命令,不许任何人探视。”

他没说废后,也没说赐死。

他只是把我关起来。

因为他需要时间,去消化这个足以将他摧毁的秘密。

我被两个太监架着,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房间。

路过魏嬿婉的床边时,我停下脚步。

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她被我这个笑容,吓得往后缩了缩。

我再次被关了起来。

这一次,看管更加严密。门窗都被钉上了木条,只留一个小小的送饭口。三宝也被换掉了,换成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,眼神里满是轻蔑。

“哼,还当自己是皇后呢?谋害皇嗣,没被直接赐死,都是皇上仁慈了。”

“可不是嘛,整天摆着一张臭脸,哪有令妃娘娘会讨皇上欢心。”

她们的议论声,毫不避讳地传进我的耳朵。

我充耳不闻,只是坐在桌前,看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。

手稿被销毁了,弘历暂时安全了。但他内心的堤坝,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缝。他会去查,他一定会去查。他那么多疑,那么自负,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血统有一丝一毫的疑点。

而我,要做的就是等。

等待那道裂缝,被他自己亲手撕得更大。

魏嬿婉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,开始变本加厉地作妖。

她让人送来的饭菜,都是些残羹冷炙。

“哟,皇后娘娘,您就将就着吃吧。令妃娘娘说了,您犯下如此大罪,皇上没要您的命就是天恩,可不能再浪费这些好东西了。”送饭的太监尖着嗓子说。

我拿起一个冷硬的馒头,慢慢地啃着。

“替我谢谢令妃娘娘的‘恩典’。”

太监大概没见过如此平静的阶下囚,愣了一下,悻悻地走了。

夜里,隔壁又传来丝竹之声。是魏嬿婉在举办宴会,庆祝她“沉冤得雪”。

“妹妹真是好福气,这次大难不死,皇上肯定会更加疼惜你的。”

“是啊,不像某些人,占着皇后的位子,却做些蛇蝎心肠的事,活该被打入冷宫!”

那些妃嫔的奉承,魏嬿婉娇媚的笑声,清晰地传过来。

我躺在冰冷的床板上,静静地听着。

魏嬿婉,你现在有多得意,将来就会有多绝望。

过了大约五六天,弘历终于来了。

他是在深夜来的,屏退了所有人。

他瘦了,眼下有浓重的黑影,眼神里的疯狂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。

他一进来,就死死地盯着我,一言不发。

我也不说话,就这么与他对视。

良久,他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
“你……是从哪里得来的那本东西?”

“孝贤皇后的床底下。”我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
“除了你,还有谁知道?”

“在我之前,只有孝贤皇后。在我之后,只有皇上您。”

他的身体晃了晃,扶住了桌子才站稳。

“朕去查了……朕查了宗人府的玉牒,查了起居注……什么都没有……都是正常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像是在说服我,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。

“皇上是天子,您想查到的,自然都是‘正常’的。”我一针见血。

他猛地抬头,眼神凶狠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我笑了笑,“臣妾只是觉得,皇上您太累了。为了一个疯妇的胡言乱语,如此劳心费神,实在不值。您应该去令妃那里,听听曲,看看舞,那才是帝王该享受的生活。”

我的“体贴”,像一根刺,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
“闭嘴!”他低吼,“朕问你,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?”

“臣妾该知道什么?”我故作茫然,“臣妾只知道,臣妾是皇上的皇后,却被怀疑毒害皇嗣,百口莫辩,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舱房里等死。”

我开始卖惨,用他的愧疚感来攻击他。

果然,他眼里的凶狠,褪去了一些,染上了烦躁和一丝不忍。

“朕……朕没有说要你死。”他别开脸,不敢看我的眼睛,“只要你安分守己,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,朕……朕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
“当什么都没发生过?”我重复着这句话,笑出了声,“皇上,您忘了吗?臣妾可是‘毒害皇嗣’的罪人。令妃娘娘的孩子没了,这笔账,总要有人来算吧?”

我就是要提醒他,这件事,没那么容易过去。

他和我之间,隔着魏嬿婉,隔着一条没出世的生命,隔着一个天大的谎言。

“朕……朕会处理好的。”他仓皇地说道,“你只要记住,不该说的话,一个字也不要说!否则,不只是你,整个乌拉那拉氏,都将为你陪葬!”

他用我的家族来威胁我。

这是他最后的,也是最管用的武器。

我低下头,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恐惧和颤抖。

“臣妾……遵旨。”

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,落荒而逃。

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。

弘历,你以为你在掌控全局吗?

不,你自己不过也是,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。

我慢慢走到窗边,看向外面漆黑的江面。

我开始期待,南巡结束,回到紫禁城的那一天了。

那座华丽的牢笼里,还藏着更多的秘密。

比如,关于圣祖爷康熙的。

回到紫禁城,已是初秋。

弘历果然“处理”了魏嬿婉的事。他对外宣称,令妃小产,是因南巡途中水土不服,忧思过重所致。而我,因“照料不周”,被罚禁足于翊坤宫,非传召不得出。

这个结果,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。

魏嬿婉在延禧宫里砸了她最爱的一套粉彩瓷器。她不甘心,她明明已经把我踩到了泥里,只差最后一步,就能让我永不翻身。

可弘历,保下了我。

她不懂,但我懂。

弘历不是在保我,他是在保他自己那个摇摇欲坠的秘密。他需要我活着,并且“安分”地活着,像一个活的保险柜,替他锁住那个能打败一切的真相。

翊坤宫的大门,再次被锁上了。

这一次,我心如止水。

我开始有条不紊地计划我的下一步。我要查的,是康熙。

琅嬅的日记里,那被撕掉的几页,一定藏着关于康熙身世的惊天秘密。

我不能动用任何我身边的人,目标太明显。我需要一个意想不到的、绝对可靠的帮手。

我的目光,落在了养心殿的档案库。

那里,存放着大清开国以来最机密的卷宗。

想要进入那里,只有一个办法。

我开始“病”了。

起初只是咳嗽,后来便日渐沉重,缠绵病榻,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,都束手无策。

消息传到弘历耳中,他只派人送了些不痛不痒的赏赐,连面都未露。

他大概以为,我是心病。

魏嬿婉听说我病了,高兴得不得了,特意“抱病”前来探望。

她站在我的床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
“姐姐,你这是怎么了?这才几天不见,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?”她用帕子捂着嘴,假惺惺地说,“对不起啊,姐姐,好久没见,我一时把你认错成宫里扫地的老妈子了。”

我咳了两声,虚弱地看着她。

“妹妹说笑了……我这副样子,确实……丢人现眼。”

“知道丢人就好。”她凑近我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,“如懿,你别以为皇上保着你,你就能高枕无忧。你害死了我的孩子,这笔账,我记着呢。你最好就这么病死在翊坤宫,否则,我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
“是吗?”我看着她,忽然笑了,“妹妹,你知道吗?这宫里啊,最怕的不是病死,而是死得不明不白。就像孝贤皇后一样。”

魏嬿婉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
“你……你又想胡说八道什么!”

“我只是提醒妹妹。”我收起笑容,一字一顿地说,“这后宫里,风水轮流转。今天你风光无限,焉知明日,不会成为下一个落水之人?”

她被我的话噎住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,最后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,带着人走了。

我知道,我的“病”,很快就会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
皇太后,钮祜禄氏。

果然,三天后,太后身边的福珈姑姑,来到了翊坤宫。

她带来了太后的懿旨,要接我去慈宁宫静养。

弘历没有阻拦。或许在他看来,把我放在他额涅的眼皮子底下,比关在翊坤宫更让他放心。

我被一顶小轿,抬进了慈宁宫。

太后坐在暖榻上,拨弄着手里的佛珠,面容平静。

“你是个聪明孩子,哀家一直都知道。”她开门见山,“皇帝近来心神不宁,是为了什么,你我都清楚。”

我跪在地上,没有说话。

“那本册子,皇帝给哀家看过了。”

我心中一凛。弘历竟然把事情告诉了太后!

“他到底,还是个孩子。”太后叹了口气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怜悯,“他以为毁了册子,就万事大吉了。但他忘了,最可怕的,不是证据,是人心里的怀疑。”

“太后圣明。”

“哀家不圣明。”她看着我,“哀家只是在这宫里活得够久,看得够多。辉发那拉氏,哀家问你,你接下来,想做什么?”

这是一个试探。

我抬起头,迎上她的目光。

“臣妾不想做什么。臣妾只想,安安分分地活下去。”

“安分?”太后笑了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,“你若真的安分,就不会故意生病,引哀家出手了。说吧,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我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我的目的。

“臣妾想看一看,圣祖爷时期的起居注,尤其是……关于洪承畴的记载。”

慈宁宫里,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福珈姑姑的脸色都白了。

太后手中的佛珠,停住了。

她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看穿。

许久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
“你,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
“臣妾知道。”

我迎着太后审视的目光,没有丝毫退缩。

“哀家凭什么帮你?”太后重新开始捻动佛珠,一颗,又一颗,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,也敲打在我的心上。

“因为,我们是一样的人。”我直白地开口,“太后您是钮祜禄氏,我是辉发那拉氏。我们都是满洲的女人,我们存在的意义,就是为了维护这大清的江山,维护爱新觉罗的荣耀。可如果,这份荣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?那我们一生的挣扎和牺牲,又算什么?”

我的话,精准地击中了太后的软肋。

她也是女人,她也曾是先帝后宫里苦苦挣扎的一员。她比我更懂,这份“荣耀”背后,是多少女人的血泪。

“哀家还是不懂。”太后闭上了眼睛,“知道了真相,对你有什么好处?只会让你更痛苦。”

“有些痛苦,是必须承受的。”我看着她,“臣妾不想再活在一个谎言里。臣妾想知道,我所守护的,我儿子的血脉,究竟源自何处。这,便是臣妾求的‘好处’。”

太后沉默了。

良久,她睁开眼,眼底的锐利已经散去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。

“福珈。”她唤了一声。

“奴才在。”

“带皇后去档案库。她想看什么,就让她看。”

“太后!”福珈大惊失色。

“去吧。”太后挥了挥手,不再看我,“哀家累了。”

我跟着福珈,走在通往养心殿档案库的密道里。这里阴冷潮湿,像一个巨大的坟墓,埋葬着大清王朝所有的秘密。

档案库的大门被打开,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福珈没有进去,只在门口对我说:“皇后娘娘,您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。一个时辰后,这里会重新上锁。”

我点了点头,走了进去。

我直奔存放圣祖朝档案的区域。卷宗堆积如山,我废了很大的力气,才找到了关于洪承畴的记载。

大部分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官方记录。

我没有放弃,一卷一卷地翻找。终于,在一份记录宫廷用度的杂项档案里,我发现了一丝端倪。

孝庄太后晚年,曾数次“赏赐”洪承畴府邸珍稀药材,其用量之大,远超一个臣子应得的份例。

赏赐的时间,恰好在圣祖康熙出生前的半年内。

而在另一份内务府的记录中,我看到了康熙帝出生当晚的记载。

“……雷雨大作,天生异象。佟妃娘娘产子,然,皇子体弱,恐不能活。太后娘娘亲至,抱皇子入慈宁宫,亲为祈福。三日后,皇子康健,圣心大悦。”

一切都合上了。

孝庄以祈福为名,将虚弱的亲生皇子带走,换上了她与洪承畴的儿子。一个健康强壮的,带着汉人血脉的“皇子”。

狸猫换太子。

又一次狸猫换太子。

从圣祖康熙开始,这龙椅上坐着的,就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了。

努尔哈赤,皇太极……那些金戈铁马的满洲先祖,他们的血脉,早就在那一场宫闱秘事中断绝了。

我、富察琅嬅……我们这些在后宫斗了一辈子的女人,我们争的、抢的、为之疯狂了一辈子的,竟然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
万艳同悲。

原来这才是“万艳同悲”的真正含义。

我们都不过是这场巨大骗局里的可悲祭品。

我扶着书架,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
我为琅嬅而哭,为我自己而哭,也为这紫禁城里拥有高贵血统的满族女子被愚弄了一生而哭。

一个时辰到了。

我走出档案库,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
福珈在门口等我,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,递给我一方手帕。

“娘娘,您……还好吗?”

我接过手帕,擦干眼泪,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好。”我说,“但是,很快就会好了。”

回到翊坤宫的路上,我看到了弘历。

他正陪着魏嬿婉在御花园里散步。魏嬿婉小产后身子恢复得很好,此刻正依偎在弘历怀里,巧笑嫣然。他们身后,跟着她那个已经五岁的儿子,永琰。

弘历看到我,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,便转过头去,继续和魏嬿..婉说笑。

他的眼里,没有我,没有我的儿子永璂,只有魏嬿婉和她的“汉军旗”儿子。

真好。

一个“陈家”的假皇帝,一个“汉军旗”的假宠妃,和一个流着汉人血的“未来储君”。

这大清的江山,真是越来越“正统”了。

我转身,回了翊坤宫。

我让人取来了我所有的朝服、凤冠、和象征着皇后地位的金册金宝。

然后,我对我最忠心的宫女容珮说:

“去请皇上。就说,本宫要在这翊坤宫里,为大清的列祖列宗,献上一场祭礼。”

弘历来得很快。

“祭礼”二字,果然触动了他。

他一踏入翊坤宫正殿,就愣住了。

我身着皇后朝服,头戴凤冠,端坐主位。

案几上,是皇后的金册与金宝。

我身后,翊坤宫众人跪了一地,鸦雀无声。

弘历脸色一沉。

“辉发那拉·如懿,你又在搞什么鬼?”

魏嬿婉跟在他身后,立刻添油加醋。

“皇上,您看姐姐这是要做什么?”

“大白天的,穿成这样,多不吉利啊!”

我没理她,只静静看着弘历。

“皇上,臣妾今日,想跟您聊聊我们满人的规矩。”

“规矩?”

弘历冷笑。

“你一个禁足的废后,有什么资格跟朕谈规矩?”

“就凭我是大清的皇后,是辉发那拉家的女儿,是满洲上三旗的子孙。”

我站起身,一步步朝他走去。

朝服与凤冠沉重,我走得极慢。

“皇上还记得吗?”

“您登基时曾发誓,要守护爱新觉罗的荣耀,守护大清江山,永不变色。”

“朕当然记得!”

“朕无时无刻不将祖宗基业放在心上!”

“倒是你,如懿,屡次三番用流言动摇国本,居心何在?”

“国本?”

我笑了。

“皇上,您真的知道,大清的国本是什么吗?”

我走到他面前,直视他的眼睛。

“是努尔哈赤的血统,是满语,是刻在骨子里的血性!”

“可您看看现在,八旗子弟提笼遛鸟,还有几人能拉弓,能说完整的满语?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您再看看您自己!”

我打断他,声音陡然拔高。

“您痴迷汉人诗词,钟爱江南楼阁。”

“您连长相,都越来越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书生!”

“放肆!”

弘历勃然大怒,扬手便要打我。

我没有躲。

目光越过他,落在魏嬿婉和她那个满脸惶恐的儿子身上。

“你宠爱汉军旗出身的妃子,不过是因为你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。”

“你怎配得上富察家?”

“又怎配得上我,辉发那拉家?”

“住口!你这个疯妇!”

弘历气得浑身发抖。

“永璂是嫡子,朕最看重的,永远是永璂!”

“永璂?”

我笑得更厉害了。

“别自欺欺人了,弘历。”

“永璂只是你安抚满洲旧臣的幌子。”

“你真正想立的,是她魏嬿婉的儿子!”

魏嬿婉的脸,瞬间血色尽失。

弘历看着我,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恐惧。

他终于明白,我什么都知道了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我没有疯。”

我收起笑,只余下无尽的悲哀。

“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”

“我清醒地看着,爱新觉罗的江山,正在从根上烂掉。”

“我清醒地知道,我的永璂身为嫡子,却永远坐不上那个位子。”

我缓缓抬手,从容珮的托盘里,拿起一把剪刀。

弘历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“如懿,你敢!”

“满人的规矩,唯有国丧,才能断发。”

我举起剪刀,对准自己的发辫。

“今日,臣妾辉发那拉·如懿,便在此行国丧之礼。”

“来人!拦住她!快拦住她!”

弘历惊恐地大吼。

可晚了。

我看着他,这个我爱了一辈子,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。

“我不是在咒你,也不是在咒太后。”

“我是在祭奠。”

“祭奠那早已不复存在的,爱新觉罗。”

“咔嚓。”

清脆的声响,在大殿里格外刺耳。

一截乌黑的发辫,从我肩头滑落,掉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弘历僵在原地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愤怒。

魏嬿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,随即用手死死捂住嘴,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恐惧。

跪在地上的宫人们,全都吓得瘫软在地,头埋得更低了,连呼吸都不敢。

我扔掉剪刀,手里握着那截断发,一步步后退,退回到我的座位上。

我将那截头发,与皇后的金册、金宝,并排放在一起。

“疯了……你真的疯了!”弘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指着我,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,“你竟敢断发!你这是在诅咒朕!诅咒大清!”

“我说了,我不是在诅咒。”我平静地看着他,“我是在祭奠。祭奠一个名存实亡的王朝,祭奠一个被谎言堆砌的姓氏。陈……弘历,你不觉得,这很可悲吗?”

“陈弘历”三个字,像一道天雷,劈在了他的头顶。

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脸色惨白如鬼。

“你……你闭嘴!”他歇斯底里地咆哮,像一头困兽,“朕是爱新觉罗·弘历!是天命所归的皇帝!朕不是什么陈弘历!”

“是吗?”我拿起那本金册,轻轻抚摸着上面冰冷的文字,“可你的长相,你的喜好,你骨子里的东西,都在告诉你,你到底是谁。你骗得了天下人,骗得了你自己吗?”

“来人!来人!”他疯狂地大喊,“把这个疯妇给朕拖下去!废其后位,打入冷宫!永世不得出!”

几个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,想要来拉我。

“谁敢动本宫?”我目光一凛,那久居上位的威严,让几个太监瞬间停住了脚步。

我站起身,亲手摘下了头上的凤冠。

沉重的枷锁被卸下,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我将凤冠放在桌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
“这皇后之位,给你,你拿去。”

我又解下身上的朝服,里面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。

“这身皮囊,也还给你。”

我赤着脚,一步步走下台阶,走向殿门。

弘历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混乱。他不懂,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。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,却被我用最惨烈的方式,将了他最后一军。

“站住!”他嘶吼道,“朕不准你走!”

我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。

“弘历,从你我青梅竹马,到如今的陌路相向,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。今天,我求你最后一件事。”

我的声音,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。

“放我出宫,或者,赐我一死。”

“你休想!”他冲到我身后,想要抓住我,却又不敢碰我,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剧毒,“你是朕的皇后,生是朕的人,死是朕的鬼!朕要你一辈子都留在这紫禁城里,留在这翊坤宫里,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忏悔!”

我笑了。

“忏悔?”我终于回过头,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,“该忏悔的,不是我。是你,是你的额涅,是你的皇玛法。是你们这些偷天换日的窃贼!”

说完,我不再看他,毅然决然地走向殿外。

阳光倾泻而下,照在我素白的衣衫上。

我从未觉得,紫禁城的阳光,如此温暖过。

身后,是弘历气急败坏的、夹杂着一丝绝望的咆哮。

是魏嬿婉惊慌失措的尖叫。

是整个翊坤宫人仰马翻的混乱。

但这一切,都与我无关了。

我,辉发那拉·如懿,终于在我亲手搭建的舞台上,演完了我这荒唐、悲凉,却又无比清醒的最后一幕。

我的爱,我的恨,我的青春,我的执念,都随着那截断发,留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。

而我,终于自由了。
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08: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