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中那时,我因压力大长了满脸痘。
班主任当众嘲笑我丑的要死。
她掐我的脸,扇我耳光,逼我跪在主席台上念检讨。
只因为我长的让她不舒服。
直到现在,我仍会被噩梦惊醒。
今天是女儿分班的日子,她告诉我自己分到了最好的老师。
看着熟悉的那张脸,我猛地一颤。
1
「妈妈,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,我分到了李楠楠老师的班!」
李楠楠老师,年近50,在岗30余年,可以说是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。
不仅如此,她从前年就被直调到教育局里,据说是因为个人原因,她拒绝这诱人的橄榄枝,选择继续站在讲台上深耕事业。
她的班,常年蝉联市里第一,更是连出了十年状元。
外头传闻有人一个月给她开五万,让她换学校,她不愿意。有人给他50万,让她收自己的孩子做学生她也不愿意。
她打着点滴也要上班,假期更是无偿给学生们补课。
无论基础什么样的孩子分到她的班,基本都可以说是领跑于同龄人。
可我丝毫开心不起来。
女儿握着我的手不断摇晃:
「妈妈,我一定会好好学习,争取做老师喜欢的好学生!」
看她这样积极,我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容。
「宝贝,如果妈妈说给你换一个班级,你愿意吗?」
话音未落,老公拍案而起。
「童颂颂!你平常犯浑我都认了,但事关我女儿将来,这件事我绝对不可能同意!」
女儿也不理解。
「妈妈,可我想分到李老师的班,别的老师都不如她,我们都很开心能遇见这种老师呀。」
「可…」
我有些无力,话一张口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「宝贝,很多人不如她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好。」
「颂颂,你不要老疑神疑鬼,这么大的喜事不庆祝就算了还泼凉水。你爸都打听好了,就选这个李老师准没错。哎哟,我们安安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。」
爸爸瞪了我一眼。
「安安幸运,你这个当妈的就别扫兴了。」
我静静的盯着妈妈。
「你还记得我初中吗?」
她表情松动了一瞬间,随即开口:
「那么远的事儿,谁能记得。」
「我休了一年学,妈。」
我有些头疼,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以最大程度的盘旋在我的脑海。
「哦,我记起来了。当时是什么事儿来着,你生病了好像。不知道你当时身体为什么那么不好,隔三差五老不上学,我和你爸还挺上火的。」
「不过咱们安安和你不一样,我大孙女真是有福气啊,能分到这么好的班!」
「听话,咱们好好学习,不像你妈一样,干什么都不行!」
看我还想说话,老公将我拽到卧室里。
他张口便是质问:
「你非要把我们这个家搅散才开心是不是!」
「童颂颂,再闹,咱们就离婚。」
2
我赫然冷静下来了。
我初中那时候家里不富裕。
穷到什么程度呢,我一年四季都得穿着拖鞋和雨鞋。
那时候,我最开心的就是下雨。
下雨,就意味着不用忍受老师异样的目光。
午睡醒来,我的拖鞋已经被扔在了垃圾桶里。
她捏着鼻子站在讲台前说教室里有味,所有人都盯着我。
孩子们的恶意是不加掩饰的,那目光直像针一样刺在我的身上。
再后来大扫除,她只留下我擦窗户,水桶很重,我个子也矮,因为赤脚碰到了冷水,我一不小心从窗台上滑下去。
没有关心,没有问候。
她给了我四个巴掌,带响的那种。
我哭着问她为什么针对我。
李楠楠笑得很轻松,她甩了甩手,甚至有些调皮的吐着舌头:
「因为你活该。」
她骂我丑,骂我拉低了一个班的颜值,说我是一块耗子屎毁了一个班。
那时候查的不严,更别提什么举报,就连我回家和爸妈讲,他们第一反应也是压着我去向老师问错。
「你说这些什么意思?」
「我当时的老师就是李楠楠。」
说完这句话,我猛地闭上眼睛。
这些年,我时常在想,我该死在那时候。
也许我当时从教室跳下去了,她就会受到惩罚。
无数个夜晚我从噩梦里惊醒,一睁眼便是她狰狞着脸,口水溅在我的衣服上。
那几巴掌真重,重到我在以后的人生几乎没抬起过头。
「陈胥,你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,你太明白,一个老师针对学生什么样子的。」
「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值得被称作老师,李楠楠她不配!」
他突然嗤笑了一声。
「她配不配是你能下结论的。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种老师?满口谎话,添油加醋,你是看不得女儿好吗!」
「你没遇到过,不代表别人没遇到过,陈胥,我是一定要给安安转班的。李楠楠她已经毁了我,我不能再让她毁了女儿。」
「我觉得有一个词挺适合你,雌竞。你真该去看看脑子。你就站在大街上,说你这些话,看有没有人能相信你,100个人里面99个人谁不夸一句李楠楠的班千金难进。」
他长吁了一口气:
「好,好,就当是真的,你真的被她欺负过。」
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童颂颂,你没想想可能是你自己的原因吗?」
「只知道一味地责怪别人,怎么,产后抑郁还没好?」
看着背过身拿被子蒙上头的陈胥,我有一丝怅然,更多的是心酸。
什么时候婚姻这样糟糕了,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维持不住。
刚生完安安那时候,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。
我怕我教育不好她,更担心自己变成了和李楠楠一样的烂人,对孩子极差。
那股和女儿一同去死的念头时不时的就会冒在脑子里。
思绪回转,我熄了灯。
女儿是我生下来的,如果可以,一丝让她受伤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有。
3
我一个人去教务处办理换班证明。
「你确定吗。」
教务处那人提着眼镜再三发问:
「李老师的班?你看看这名单,五整页都是选李老师的,空着一个名额能让这帮家长抢疯了。」
「我确定。」
「我不同意!」
两道声音一同响起,陈胥带着爸妈匆匆赶到。
「老师,你别信她的,她精神有点问题。」
「我们就要在李老师的班,就认准李老师了,千万别听她的。」
陈胥在那边忙着给招生办老师塞红包,我爸妈就拖着我往外走。
「童颂颂啊,你真是魔障了。」
「妈!我初中老师就是李楠楠!我休了一年学,你知不知道我…」
「那是你自己不争气。颂颂,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。」
我妈叹了一口气。
「你心里承受能力弱,又敏感,没福气跟个好老师,就别在祸害安安了行不行。」
「现在坐在家里边都能看见教室的监控,谁又会对咱们家孩子不好!」
「你说当时家穷你受排挤,算我和你爸对不起你,咱家现在也富裕了,她李楠楠根本不会对安安下手。」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纵使无奈,我也只能先回家。
徬晚女儿放学,我紧张的跑过去,女儿说今天特开心。
「李老师带我们出去玩了,她说要劳逸结合,妈妈你看,李老师还给我贴小红花了。」
看女儿兴奋的围着饭桌直打转,我也有些放心。
也许李楠楠真转性了,毕竟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,只要女儿开心就行。
第一个学期不咸不淡的就要过去,我也没察觉到女儿反常。
直到女儿要钱越来越频繁。
「昨天你们班要交800块钱书费,今天200班费,前两天是什么来着,卷子钱,打印纸钱。」
太过频繁,我给同班家长打过电话后发现人家没有这事。
话也不敢说太重,这个时候小女孩青春期,脸面也薄。
可我没想到,女儿哭着便说不想去上学了。
「妈妈我没有偷同学的钢笔,我真没有偷。同学说,他爷爷留给他的钢笔不见了,那天中午只有我一个人在班级,老师非说是我偷的。」
「但我发誓我没有妈妈,你相信我。」
妈妈却说:
「这次就过去吧,这点小事儿你总不至于闹到学校去吧,咱家也不是赔不起这一只钢笔。」
「就当吃个哑巴亏,你也是,下回注意点。午休教室里没人你就别自己留在那,现在好了有理说不清。」
「可我就是没有,是老师让我留在班级里打扫卫生我才没走的。」
女儿委屈的扑在我怀里直抽气。
我喉咙有些发紧,说话不自觉带了颤音。
「宝贝,妈妈相信你,妈妈现在就去找你班主任。」
陈胥一把将我拽住:
「你现在是做什么?跟班主任吵一架,还是怎么着?你不怕她针对咱们家孩子针对三年吗?有这时间不如想办法送点礼!怎么一点不会做人呢。」
爸爸也赞同陈胥,忙不迭到:
「也不是什么正经事,和老师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我有些诧异。
「好,这次我们认栽了,那下次呢?如果每次都是这样呢?难道我的女儿在这三年里都要背付小偷的名号?」
「难道只有忍让才配得上是你们为人处世的好方法吗。」
话说完,我再也忍不住拉着女儿冲向学校。
可我没想到,李楠楠第一句便是:
「好久不见。」
4
我一下子愣住了。
「这位家长,你紧张什么?」
「我就是开个玩笑,你也别介意。」
李楠楠笑着坐在座椅上,漫不经心的人喝了一口水。
「来找我有什么事情,你知道的,我的时间很宝贵。」
「如果是什么要紧的事的话,你和这些实习老师说一下就得了。如果你是来给我送礼,想让我对你家孩子好点的话,那也没有必要,这个月来找我已经有不下20个家长了,我向来一视同仁。」
「李老师,我家孩子说您说她拿了同学一根钢笔是吧?」
「是偷。」
她挑眉,强调。
「在事情没有全部查清之前,我并不认为你就可以这么冤枉一个小孩子。」
「你读过书吗。」
李楠楠突然盯着我,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。
「我教了这么多年书,每个同学什么样子,我心里都有数,撒不撒谎,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你的意思是我针对她吗?」
「这位家长。」
她顿了一下。
「你要知道,你家孩子连让我针对的资格都没有。」
女儿拉着我,又开始哭。
「妈妈,妈妈,我真的没有偷拿他的钢笔。」
「贵校难道没有监控吗?仅凭你一个人你一面之词就说我家孩子偷窃,你这是诽谤,我可以告你!」
「宝贝,你别急,把那个小男孩叫出来,妈妈有话要问他,你放心,妈妈在这,谁也不能侮辱咱们。」
「这位家长,你这就不对了吧?干扰我课堂秩序,还要闹学校?我有权报警把你拘留。」
话顶话就僵在那,还是一个小男孩抱着卷子推门而入。
女儿连忙说:
「妈妈,就是顾思铭,就是他的钢笔丢了。」
顾思铭一看见我,小脸煞白。
李楠楠先一步发火:
「你在这呆着做什么,还不赶紧去学习?你现在不抓紧,将来你就等着被别人反超吧。少一分钟,你将来当废物的可能性就多百分之一。」
他浑身抖了一下,低着头往外跑,却被我拽住。
「小顾同学是吧。我是安安的妈妈,听说你钢笔丢了,你亲眼看见是我女儿偷得了?」
孩子不禁吓,忙说没看到。
「那我就奇了怪了,李老师,当事人都不知道,你怎么清楚的呢。」
赶上下课,办公室又进了不少老师,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。
李楠楠有些挂不住脸。
「老师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?不怕我找你家长吗?赶紧回教室!」
「安安妈妈,你在这没完没了,到底是为了什么?如果是因为这个钢笔太贵了,你们家负担不起这份钱也没关系,你可以跟我说,我替安安先赔。」
我刚要回嘴,顾思铭又到:
「可是老师…」
他不敢继续说,只是嗫嚅着。
「钢笔我找到了呀。」
年轻的小教师嗤笑了一声。
李楠楠立刻瞪回去:
「小王!赶紧滚出去写读书笔记。我告诉你,你现在这个实习生没有转正,别让我揪你小辫子。」
「赶紧出去,都围在这看什么?走走走。」
大家表情各异却也不敢多说,片刻间只剩我们四人。
「小顾同学,你刚刚说的话,能不能再讲一遍?撒谎的人会遭天谴的,你不用担心,就把你看见的和老师和你说的告诉我就行。」
「阿姨,钢笔我找到了,然后我就告诉老师,但老师说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…」
「我…我不敢和大家讲,更不敢告诉安安。」
李楠楠提着小男孩的耳朵,让他打电话叫家长。
「行,现在屋子里就剩咱们三个人了,也不用藏着掖着,这屋里边没有监控,我就有话直说了。」
「你要是想让你孩子在育才过的下去,那就别惹我。」
「别问我为什么说是你家孩子偷得,就当她活该,你家孩子让我感觉不舒服了。」
又是这句话!
就因为一句不舒服,她困扰了我十余年。
我气的恨不得冒火,浑身都想打人,只得死死地攥着手心告诉自己冷静。
「是你有错在先,你不应该给我女儿道歉吗?」
「道歉?」
「亏你想得出来,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搞笑吗。」
看我丝毫没有走的意思,她有些不耐烦。
「我下节还有公开课,没什么事的话,你就先走吧,这件事就当我做的不对,以后有评优评先也会想着安安。」
她大概觉得这是天赐的荣耀,我就该面带笑容的接受。
语罢,她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。
5
刚刚那段话我录了音,但我心里清楚,她装了这么多年好老师,发在网上,先不说没流量,最重要的是没人相信。
直接去教育局举报,我连门槛能不能摸到都不一定。
只得让女儿先回去上课。
问了人现在没有换班一说,只能退学。
现在档案看的紧,退学也只会说是女儿个人原因,我不能让她影响女儿的未来。
等回到家,我就把这事和家里人说了。
原以为他们会有些提防,爸妈却发了脾气。
「所以说让你别去惹她,别去惹她,现在可到好了,肯定给咱家人穿小鞋。」
「我们就是小老百姓,惹不了就忍呗,有什么大不了的。怎么就你们这么金贵!」
「爸!」
我惊讶的抬头,看见陈胥先开口:
「安安是你们亲孙女,现在不向着亲人,向着外人是怎么一回事?」
「这事安安本来就没有做错,就算童颂颂去找咱家也有理,何况她也没有什么不合法的动作。」
「你这孩子怎么回事!刚开始我和你妈还觉得你挺稳重,现在怎么和颂颂一样疯疯癫癫的?一家人有一家人的活法,老百姓你有什么可争可抢的。」
「你说本来不是多少钱的事,人家老师可能就是脸皮薄呗,毕竟岁数这么大,她一下子看走了眼。这事你知,我知,她知,就够了,还能给她赚个面子,钱我们也给她了,就当送礼,何乐而不为呢。」
「爸,我有的时候真觉得你的思想特别奇怪。」
他说完,看了一眼点,说是要去给女儿做午饭送过去。
「我得告诉那老师,咱家也是有人的,不能觉得我女儿送过去,可她一个人欺负,家里也不管。」
徒留爸爸在沙发上干瞪眼:
「真是造反啊,我现在管不了你们这帮年轻人了。」
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,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。」
陈胥到底说出去了那句最剜我心的话:
「童颂颂你们当时就这么教育的,你看看她那时候,我不能让女儿也和她一样。」
6
一周后,女儿打电话说例假太疼想请假回家,问我可不可以跟老师说。
我当然应允。
当天晚上,李楠楠就发了一篇小作文。
大概意思是现在的女孩子太娇气,她年轻时候生孩子都没事,照常干活。
底下不乏有家长应和她,夸赞老师说的对。
不仅如此,一个家长甚至@了我。
「老师您放心,我们不会让孩子随便请假,大家都听我的,不要向安安家长学习。」
「我觉得东东家长说的有道理,今天您请个假,明天他请个假,这个班级是不是就散了?一点凝聚力都没有。拒绝这种不良风气,从你我做起。」
「李老师果然是名师,一般老师那会管的这么多,连这方面都劝,不放弃每一个孩子真是李老师的天性。」
陈胥接过手机看了一眼。
「不放弃?」
「我看她是不放过吧。」
他指尖刷刷几下,就回好了消息:
「你们辛苦劳累命那时你们可怜,我家孩子不用。」
「没能力你养什么孩子,让他跟着你遭罪?我孩子是来享福的不是来渡劫的。别推崇什么苦难教育,还是那句话,吃苦不是福。」
陈胥端着一碗牛奶站在床头。
「颂颂,趁热喝。」
「谢谢。」
我点了个头算是看到了。
他有些诧异:
「现在和我都得说谢谢了,我还挺不适应。」
「我估计明天这老登肯定得找点事干,咱们晚上往安安书包上放个微型摄像头吧。学校这边我打听过了,摄像全是机密,不会让我们去看,就算我找关系,他们也都是借口,只会说坏了。」
我点了点头。
手机又响了两下,顾思铭妈妈发来好友申请。
「安安妈妈,我觉得你说的真是特别有道理,我不明白这帮群里的人都在推崇些什么。」
「当时分到她的班,我有多开心,我现在就有多难受。真是后悔啊,我家小孩天天以泪洗面,大小伙子一股窝囊劲。」
「他那时候不是钢笔丢了?然后老师非说是安安拿的,说来有些不好意思,我家孩子暗恋你家安安,当时就和李楠楠说,绝对不可能是安安。可她骂我家孩子多管闲事,说什么不尊敬师长,不停给我家孩子戴高帽子,还说什么不听她的,她就给我们孩子整退学。」
「我家比较倒霉,我对象是她老公的下属,我们连说的勇气都没有,上个月她就扣了我对象1000绩效,真是有苦也得往下咽,眼瞅着这孩子越来越大了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」
「对不起啊,安安妈妈,我也不是来向你诉苦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李楠楠一到上课就让我家孩子出去站着,那抄写十遍十遍的罚,就在昨天,我领着孩子去体检,中度抑郁症。」
我把手机扔在床上,没回话。
受李楠楠折磨的受害者不是我一个,大家都不敢站出来,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。
忍,真的是万能的办法吗。
再睁眼,我问顾思铭妈妈想不想报复回去。
积力之所举,则无不胜也。
7
女儿回家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,问怎么了也不说。
让她出来吃午饭,进屋一看还睡着了,只不过皱着眉直喊累。
我有些慌,连忙打开小摄像头。
镜头里,李楠楠高高在上。
「昨天期末考试,今天成绩就下来了,有些同学我都不想说你,你那个心思能不能用在学习上?」
她喝了一口水,又笑到:
「子悠宝贝啊,老师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,又给老师考了满分,奖励你寒假作业少写一套卷。」
李楠楠突然换了一副面孔:
「陈子豪!给我站起来!」
这小孩名字我听着耳熟。
突然想起来,家长群里拍马屁最猛的就是他家长。
「你考了多少分啊?你还有资格坐在这个凳子上,你不觉得羞耻吗?」
「我要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。」
「又丑又胖,你这样的人去食堂,别人保不齐能把你当一头老肥猪吧。」
她啧了两声。
「算了,每回看到你都特别影响我食欲,真恶心,滚出去站着,晚上放学再回教室。」
我血压直冒。
陈胥顺着我的后背拍了几下,那种窒息感才堪堪消下。
我硬着头皮往下看。
「陈安安!」
李楠楠叫着女儿的名字,我一惊。
「你嘛,这次考的不错,一会下课来我办公室,我有奖励给你。」
她说这话的时候反讽意味极重,我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。
「安安,这次数学考了满分,为什么语文扣了五分呀。」
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。
镜头不大,我看不见她的脸,但我能想象到她那副表情会是多狰狞。
「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语文老师啊?你只喜欢数学老师,谁教给你的?怎么这么偏心呢?」
女儿直认错,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,就是反复道歉。
「哎呀,安安这么害怕做什么,老师又不杀人的。我看看安安错在哪里了?」
「哟,古诗词,默写扣了一分啊。」
女儿已经在抽噎。
「来,蹲在这儿吧,把诗词抄十遍,再回教室。」
我喘出去的呼吸都带着气,死死地握着衣角。
李楠楠伸出脚,指了指垃圾桶。
安安就蹲在那块,一动不敢动,还要顶着重重的书包。
「好好蹲着嘛,书掉了你就重蹲,直到你把这些全抄完才算数。」
「你说老师是不是对你很好,还单独给你开小灶,别的同学都没有这种荣幸呢,还不说谢谢。没教养的东西!」
安安梗着脖子,断断续续的喊出谢谢。
「啪」一声,书包硬声而落。
安安整个人被李楠楠提起来,摔在了墙角。
她嫌不过瘾,甩了甩手就想往安安脸上打过去。
不知道是旁边那个老师连忙把她劝住。
「哎哎,不值当,到时候家长闹起来了,你还得给点医药费,多麻烦。」
「钱?」
李楠楠嗤笑了一声。
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。」
「这帮家长想给我钱,从学校门口能排到南门那边,从来都是我不惜的要他们这点臭钱。」
「陈安安?瞪我,怎么,你不服啊,还是你也想要钱?」
李楠楠用手背拍着她的脸。
「来,我钱包里有的是钱,我看看能不能打你?别说是赔医药费了,我告诉你,你爸妈命都不值这些。」
视频戛然而止。
我再也忍不住痛哭一场,更多的是心疼女儿,恨自己当时没强制让女儿转班。
就算退学又如何,女儿平安健康快乐才是最重要的。
这视频直戳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,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。
陈胥也红了眼眶。
「颂颂,我要去一趟学校。」
8
陈胥去银行卡取了钱,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,紧跟着他,怕他犯浑。
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李楠楠的课。
她看我们来,眉头一皱,冷声呵斥我们滚出去。
「来,李老师。」
陈胥干笑了两下。
「听说你认为给钱就能打人啊。」
李楠楠懵了,质问他什么意思。
「什么意思?字面上的意思呗。」
声音被放在最大,李楠楠有些无措,忙让我们出去说。
「这位家长,你冷静点,学校这么多学生呢,你们那一莫须有的录音就是我说的,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。」
「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心存不满,但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,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们了,你们要这么对我。」
她到现在还满脑歪理。
直到我把视频投在屏幕上。
「不是给钱就能打吗?我们家也挺有钱的,你看看你禁不禁打。」
陈胥示意安安站过来。
「来,安安,告诉爸爸,她怎么欺负你的?咱家有钱不怕赔,到时候去医院验伤,直接走流程。没事,你打回去。」
「这里边有100万,李楠楠,你看打你几巴掌够。」
安安不敢打,缩在我身后,明显是被吓怕了。
陈胥对着手哈了一口气。
这一下,极狠,极重,李楠楠半边脸都染上了红光,被打的晕头转向,一屁股坐在讲台上。
「你没有干什么,杀人了!要杀人了!」
「别着急,我知道你没有之前一巴掌给你50万,还欠我们一巴掌呢。」
话音刚落,我也重重挥了上去。
校领导姗姗来迟,看见我们视频证据俱全,不敢报警。
反而让李楠楠别闹。
「李老师,你在咱们学校教了这么多年了,咱们学校一直都没有黑料,我不希望因为你而破例。」
「这件事你有错在先,他们打了你,你也不冤。」
「这样,这事我做个东,你们各退一步,咱们都不追究了好不好。不打不相识吗…」
「谁要不追究。」
陈胥将安安推在我怀里,护着我们往外走。
「这事儿没完。」
9
爸妈得知这件事后默不作声。
看见这个视频更是抹着眼泪。
他们抱着女儿,却说我当时受苦了。
「抱歉啊,爸爸妈妈真的不知道你当年有这么惨,我总觉得你就是个孩子,学习能有多大压力,都是借口。」
「都过去了。」
我不想听他们的道歉,也没有必要。
这一个月,我带着安安四处旅游散心,陈胥准备最后的收尾。
事情顺利的出乎我们的意料。
托顾思铭妈妈的福,我们联系到余下的两三位家长,大家手里都有李楠楠欺负孩子的证据。
除此之外,我们还把她发到网上。
我砸了钱,找了不少人来推,热评第一竟然也是李楠楠的学生,他说他永远恨李楠楠。
学校担心事情越演越大影响到招生,连忙和李楠楠划清界限,将她开除。
对李楠楠的起诉我们订在下个月月底,彼时已经快一月。
再次和她相见是在法庭上,她憔悴多了。
她声泪俱下,大喊自己是冤枉的,更说自己辛辛苦苦带学生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怎么能说抓就要给她抓起来。
她所谓的优秀教师,是踩着一届又一届年轻人的身躯夺的。
成绩带的好,也仅仅是因为她把那些吊车尾全部逼到退学,以前有学校护着,这次没人护得了她。
李楠楠直起身子,声泪俱下。
「童颂颂,落你手里,算我倒霉,我真想问问你,你到底为什么要针对我!」
「那么多家长都不敢,怎么就你把这事看的这么重。」
「李老师。」
我笑了笑。
「你早不记得了,我是你之前的学生。」
「不可能,我一点印象都没有!你别胡说八道!」
她的脸涨的通红,大惊失色。
「你当然不记得,但所有被你欺压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代号,被你统称为废物。」
出法院的那天下午,刚下过雨。
女儿说天边有彩虹,很漂亮。
单单是为了保护女儿吗,其实不然。
我一直在救赎那段陷在痛苦不堪回忆里的自我。
后来听说她有个儿子,但很叛逆。
她时常说自己教的了那么多学生,唯独带不好自家的孩子。
孩子不争气,她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看的不顺眼的学生身上。
没什么教书育人,无私奉献那么高尚的想法,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份职业是她的遮羞布,能让她肆意发泄生活中的不快。
由于多次恶意殴打,辱骂未成年,收贿金额巨大,高达百万,她背叛了七年有期徒刑。
她岁数也不小了,能不能撑过去,真不一定。
事情没有到尾声,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。
10
「陈胥,我们离婚吧。」
「颂颂,你没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,我承认刚开始是我做错了。我没听你的话,才会让安安受到这么多伤害,但我后来不也弥补了吗。」
「夫妻间哪有这么记仇的,你这样今天闹脾气明天就要离婚,你自己觉得成熟吗。」
「你不是个小孩了,别开玩笑了,好吗?」
海边的风吹的人有些冷。
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。
似乎和记忆里的陈胥重叠了。
我上大学那时候,大家都会打扮,唯独我一股子村气。
那时候我和舍友一起去看他们打篮球,不是俗套的爱情故事,也不是什么王子看上了丑小鸭。
大家追的是他舍友,那边女孩忙着递水递毛巾,挤都挤不进去。
唯独他这边一个人没有,到有些尴尬。
一瓶水,算是我们的初遇。
他说我要多抬头,他说人生没那么可怕。
「颂颂,你前半生吃的苦够多了, 所以你后半生一定会一路顺遂。」
他带着我跑项目, 教我如何处理各种人际关系。
后来, 事实也就是如他说的那样。
我毕业后, 顺利被外企录取, 在最好的年华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。
我以为相濡以沫在我们身上是很贴切的。
「陈胥。」
我叹了一口气。
「咱俩的婚姻维持不了多久,不觉得累吗。」
「那女儿呢!」
他握着拳, 骨节泛白。
「女儿以后就是单亲家庭了, 她要是知道爸爸妈妈离婚了,这对她来讲是多大的痛苦!」
「她已经长大了,她有能力去消化这个事实。」
「我们没必要都在凑合, 你找不到更好的,凑合着和我结婚, 后来有了女儿,因为她我们又凑合的度过下半辈子。明明已经相看两相厌了,不如当机立断。」
结婚当天,我无意间看到了他未删除的聊天记录。
「没办法了,到年纪了就得结婚,先这么招呗, 还能怎么办。」
「爱?这词离我太遥远,我只是觉得, 我付出了就得获得回报, 我哄了童颂颂那么多次, 她嫁给我怎么看也是她划算。」
我这人总喜欢可以忘掉那些伤心的事儿。
所以我从交换戒指到敬酒,一个环节也没出错,却在脱下婚纱的那一瞬间放肆哭了一场。
一晃也是十多年前,我以为我忘了。
我忘不了。
「就算离婚, 女儿的来去也是自由的,她愿意跟谁就是谁, 我们对她的爱一样不会少半分, 只是我们的法律关系变了而已。」
「如果你担心的是财产所属权以及每个月的抚养费,那你也不用担心, 我找的律师已经在做这方面划分,当然, 你也可以找人评估。」
陈胥眼底一片红晕, 那么高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子,有些泣不成声。
「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?」
这次, 我没有回头,也没有落泪。
「离婚协议书会在下周二送到你手上。」
曾经,我总觉得忍让点不是坏事,只有我清楚,那叫做懦弱。
我很勇敢,我保护得了女儿。
同理,我有底气拒绝一切令我不舒服的关系。
法庭上女儿说要跟妈妈。
得知我们离婚的时候, 女儿没有哭,连闹都没有。
她只是说:
「妈妈,你有你自己的人生,我的存在不该是你的枷锁。」
后来,陈胥一有时间就来看女儿,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, 显得额外生疏。
女儿时常跟我开玩笑,说现在比以前幸福度都高。
偶尔我也会让她去爸爸家住几天, 看看爷爷奶奶, 毕竟对方也是她的亲人,不要厚此薄彼。
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下去。
女儿顺利升入市内最好的高中,一切都在变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