钥匙串在清晨六点准时发光,像一只会叫醒房东的鸟。
我把它从外婆留下的绣花盒里拿出来,最上面的铜钥匙自己转了一下,叮当作响。
【收租日:魔法塔A-12|租期第7月】
我吸了口气,按下钥匙尾端的小铃扣。
门把手“咔哒”一声,出租屋的玄关门对准了另一端——一座漂浮在雾中的高塔。
“江笙房东,早。”
守塔的石像鬼很客气,眼神却瞟向我手上的蓝色文件夹。
“先看表。”
我把合同夹摊开,第一页是《万界物业管理条例(试行)》;
大字下面一句话:
“合同是异界第一生产力。”
石像鬼点点头,背后的魔法阵自动为我铺了一条亮蓝色的“访客带路线”。
塔顶,法神维斯披着银灰色斗篷,被三圈旋转的法阵灯照得像一个移动的路灯。
“房东女士。”
他抬手行礼,眼神诚恳,
“这个月,能否允许我用‘苍穹禁咒卷轴’抵租?”
“可以先看卷轴评估表。”
我递给他一份表格,
“折旧、使用风险、封印备案、禁止二次流通,签这里和这里。
抵租仅折价70%,剩余30%仍需现金。”
维斯微微一顿,抬眼看我:“你比你外婆还……严格。”
“她教我的第一句话,”
我合上文件夹,
“是‘不要做坏账,也不要做坏人’。”
石像鬼从墙里把卷轴搬出来。
卷轴发出低低的吟唱,我让“评估水晶”照了一圈,出具《抵押评估书》、当场封印,贴上“用途:学术研究,不得战用”的红标。
“还有一件小事。”
我把笔尖点在另一页,
“请考虑加入‘公共安全互助条款’——
发生跨位面安全事件时,租户应按租约约定提供合理援助或后勤支持,抵扣至多两个月租金。”
维斯沉吟了一秒,签了。“出于学术道义。”他淡淡补了一句。
“感谢配合。”
我抬腕给他展示蓝色信用灯,
“你现在是绿灯。”
离开魔法塔,钥匙串第二把钥匙开始发热。
【收租日:星际港B-7|物业费第2季】
门一推开,我站在星港的泊位边,脚边是一排灰色止轮墩。
机甲女王卡莉正坐在护卫舰舰梯上,穿着银黑机甲,盯着我的合同封面:
“这句‘合同是异界第一生产力’,很土。”
“但好用。”
我把贴纸贴在她护卫舰的“停靠证”上,
“你的物业费拖了两周。
可用护卫舰折抵,但需要评估停靠费、折旧、船员遣散成本,折抵比例60%。
你如果愿意用‘边境护航次卡’,按每次4小时计,抵扣比例可提升到80%。”
卡莉挑眉:“你在跟我砍价?”
“在给你选择。”我翻开“费用明细”。
她盯了三秒,认命般地签字:
“好吧,护航12次。
顺便,我要在公告栏写一句:‘本女王已缴费,某些人别乱传’。”
“公告栏会同步全位面。”
我点点头,“注意文明用语。”
我们站在风里等护卫舰登记系统刷完。
我忽然看见钥匙圈中间那把朴素的银钥匙,边缘微微发红。
【地球门区C-0|门权预警:低级异兽活动】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正要回去,星港人群中钻出一个穿灰色斗篷的瘦男人,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筒,笑容温和得像理财经理。
“江房东吧?”
他递来名片,
“门商会——专为您这种‘多位面资产继承者’提供一站式服务。
现在地球门区有点小麻烦,我们建议您把门权委托给我们托管,保收益、保安全。”
“托管费呢?”我问。
“小头小尾。”他笑,露出细白的牙,“只要5%。”
我把名片看了看,抬起手机拍照,顺手把名片背面的“特殊条款”也拍下来。
上面一小行小字:
“在紧急状态下,门商会可动用门区公共资产。”
“你这条‘紧急状态’的定义,”我把照片放大给他看,“谁说了算?”
“当然是仲裁点。”
“哪个仲裁点?”我问,“你们自己的,还是Door Board的?”
他笑容僵了一下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我把名片塞回他手里,
“我只接受Door Board的仲裁。另外,地球门区不委托。”
他微微鞠躬:“那祝您……诸事顺利。”
钥匙串再次发烫。
【收租日:深渊街区D-9|欠租3月】
我扶了扶文件夹,稳住呼吸:第一原则,不带偏见。
门一开,硫磺味扑面。
深渊建筑像融化的黑铁,楼道里有微弱的红光像心跳。
“江房东——”
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阴影里走出来,深渊魔王阿兹,长角、披斗篷,嗓音低得像低音炮,
“这个月我——”
“我知道你欠租三个月。”
我把“红灯”给他看,又递上“分期计划书”,
“可以分12期,利息免,但你需要签‘公共安全互助条款’,按你的战力,每月完成8小时公共安全任务,或折通等后勤贡献。”
魔王盯着那张纸,沉默了三秒:“我被门商会扣了通行证,最近出不了门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们说我‘占用门区公共资源’。”
他冷笑,“我只是运了两车石材给隔壁域修路。”
我按下录音:“请重复一遍。”
他一字一顿地说完。
我把录音上传至“门区投诉”接口,附上“门商会名片背面的特殊条款”截图。
“先签‘分期+互助’,我去帮你问通行证。”我说,“期间,你先把楼梯刷了。”
魔王抬起头,眼睛里那点红亮了一下:“……哪一栋?”
“整栋。”我微笑,“按《公区维护细则》,累积工时可抵扣第一期分期的20%。”
他认真实在地点头,像把一张大地图折好了。
钥匙串忽然发出“叮”的一声,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了一下钟。
【地球门区C-0|异兽预警升级:中级(预计3小时内抵达)】
我瞳孔一紧,手心发汗。
星港的风从门缝里灌进来,吹得文件角“啪啪”响。
手机震了一下,是市门区办发来的短信:
“请地球门区门权持有人注意:如有能力,请协助疏散与守备。
公区损失可申请补偿。”
我抬头,对正准备提刷子走人的魔王说:“阿兹,有份临时活儿。”
“公共安全任务?”他眼睛一亮。
“对。”
我把互助条款翻到“紧急支援”一页,
“地球门区需要8小时守备。签吧。”
他拿起笔,刷地签了一个比他的角还漂亮的名字。
我把“互助条款签署记录”同步到公告栏。
下一站,回地球。
钥匙串上第三把银钥匙像一条心跳的鱼。
我握紧它,玄关门“咔哒”一声,对准了我家小区的单元门——门外的街道尽头,显示屏上红光闪烁,远处有模糊的吼声像一阵海风。
“江笙!”对讲机里,物业王经理声音劈啪作响,
“异兽预警升级,门区要临时封控,有什么能帮的?”
“有。”
我把文件夹摊在收发室的桌上,三张合同叠成“公告”:
“一、地球门区互助条款临时生效,外部租户愿意提供公共安全服务者,每小时按标准工时抵扣租金;
二、门区疏散路线按‘东-南-西’顺序放行;
三、如需临时停靠大型交通工具,请到地下二层登记。”
王经理眨了两下眼:“大型交通工具?”
护卫舰阴影从天空掠过。
我抬头,笑了一下:“比如护卫舰。”
护卫舰在小区上空减速,机腹喷口像几朵蓝白色的花。
卡莉的头像从我腕表弹出:
“江房东,停靠费按你表上的来。
我再说一次,这个价很贵。”
“你可以选择‘护航次卡’抵扣。”
我顺嘴把刚才的条款又念了一遍,
“另外,请控制噪音,按《门区噪音管理细则》,22点后禁止鸣笛。”
“这都能管?”她无语。
“合同里写了。”
“……行。”她挂断。
公告栏“叮”地一声,同步了一条“缴费成功”的蓝条。
下面迅速刷出三条不同位面的跟帖:
【魔法塔论坛】维斯:文明用语已修改为“某些人请勿造谣”。
【深渊街区】阿兹:刷楼梯中,已完成2层。
【星际港吧】卡莉粉:女王也要交物业费?原来规则在宇宙也生效。
我正想回一句“请理性发言”,小区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一个绿皮兽人从裂隙里滚出来,撞歪了门口的新垃圾分类桶。
我把钥匙往前一指,公区的蓝色光纹立起一道“软墙”,把兽人圈在原地。
“先生,您破坏了公共设施。”
我把《公区赔偿单》递过去,
“请先扫码交100信用点,或签‘修复任务’。”
兽人捂着脑袋,迷茫地看着我:“我、我只是被扔出来的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
我语气温和,
“我们不问原因,只按结果。
修复任务很简单,协助物业搬回分类桶,再把门口的花坛扶一扶。”
兽人用力点头,眼圈有点红:“人间真好。”
我转身,维斯的私聊来了:
“刚才我那学徒太激动,想跟着我来交卷轴,被门区弹回去了。”
“是的,我们有‘人员资质’限制。”
我回,
“非租户来访需登记,请你补交访客表。”
“明白。”
他很有礼貌地发来一张填写好的访客表,上面把“来访目的”认真写成了“学习如何缴费”。
我忍住笑,把表归档。
门商会那位灰斗篷发来第二条消息:“江房东,我们可以提供‘异兽保险’,只收——”
我把他拉黑。
门区投诉接口“叮咚”一声,弹出一条系统回执:
【Door Board答复:已收到关于‘门商会滥用紧急条款’的线索,正在核验。线人信息保密。】
我舒了一口气。
“江笙!”
王经理把安全帽往后一推,
“志愿者到位了,疏散标识也贴好了,就是还缺人手守在东门口。”
“安排上。”
我翻开“互助条款后台”,把“东门守备”设为任务,工时标准写“每小时1点”,限制条件“持互助条款签署印记者优先”。
任务刚发布,阿兹的名字就跳到了第一位:“已接单(预计4小时)”。
我点了个“赞”。
对讲机另一端,老住户徐阿姨的声音插进来:
“小江啊,我孙子说楼上有大船,我是不是该把被子收一下?”
“阿姨,先把窗关上,水和手电备好,我们有护航队在。”
“护航?谁护谁?”
“女王护我们。”
我抬头看了眼护卫舰,心里也壮了三分。
楼道里传来“刷刷刷”的声音,阿兹提着两把大刷子,动作认真,尾巴不小心把水桶打翻,又很快扶起来,像个在补作业的大孩子。
“做完楼梯,直接去东门。”我对他说。
“收到。”他低声答应。
钥匙串还在发热。
我知道,这只是第一轮。
我把文件夹合上,吸了一口气,回头看小区门口那条长街。
街灯像一排排按钮,今晚要一个个按亮。
门区警报在远处结成一张薄网,像在夜空上划了几道浅浅的划痕。
我在收发室临时设了“万界物业群”。
群公告:
1)公共安全互助条款临时生效;
2)任务工时可抵扣租金或物业费;
3)拒不履约者将挂红灯并限制门区通行。
00:30,卡莉护卫舰的第一次护航结束。
她发来一张账单截图:“已完成护航4小时,抵扣2单元。”
我回:“你有‘女王粉’在楼下围观,请注意文明用语。”
“……明白。”
00:45,维斯传来“禁咒卷轴封印证书”回执,还附了一段魔法塔自嘲:“法神今日缴费,学徒明日考试。”
我笑出声。
凌晨一点,群里突然炸了:
【租霸小队】:我们拿到“免缴凭证”,今晚不用守东门。
我点开他们发来的“凭证”,卡面上印着“绿色优先通行”,落款“临时仲裁点”。
“假的。”
我直接回,
“请到地下一层门区服务点核验。”
五分钟后,维斯站在服务点的玻璃窗后,严肃地对着摄像头读:“依据《门区通行规则》,此凭证为伪造。”
租霸小队瞬间炸毛:“你凭什么?”
“凭我刚才交的物业费。”维斯淡淡地说。
我把“识别指南”贴在群里第一条:
“①检查编码是否接入Door Board;
②查看发证单位是否为注册仲裁点;
③扫描后是否自动生成‘核验记录’。”
租霸小队中途撤退。
两点三十分,我带着王经理和两名志愿者去“地下仓”核查。
那里新堆了十几个纸箱,箱面喷着英文字母,拆开一看,是“门权委托示范文本”的廉价复印版,页脚有“门商会印”。
“他们在小区里发这个?”王经理火冒三丈。
“别动。”我拍照、录视频、标注定位,按外婆留下的流程做了三件事:
一,现场封存两份;
二,通知居委代表见证;
三,发送至Door Board证据收集器。
“这像不像你外婆在?”王经理低声说。
“像。”我喉咙有点紧。
两点,门区边缘出现第一只试探性的异兽,像一只背上长树根的狼。
卡莉的护卫舰压低高度,将其引导至预定空地,由阿兹拎着一支巨大扫帚把它“拍”回裂缝。
“劳务点+2。”我录入。
“我喜欢这个工作。”阿兹认真地点头。
“注意别拍花坛。”我小声补充。
三点,维斯的学徒“伊尔”终于摸到了门区,乖乖在访客表上写“学习如何缴费(附心得)”。
他认认真真写了两页心得,第一句是:“缴费和施法一样,是文明法阵的一部分。”
我给他点了个赞,把心得贴在公告栏“优秀作业”里。
门商会的灰斗篷在旁边看了半天,忽然也填了一张访客表,来访目的写“学习如何被拉黑”。
我没笑。
四点,星港那边发生小插曲:卡莉的副官擅自把护卫舰的音乐外放到了最大声,深夜“环宇金曲”响彻小区上空。
我抬头,对着舰腹的扩音器念《噪音管理细则》:
“22:00-6:00禁止外放音乐,首次劝阻,二次罚时。”
音乐戛然而止。
卡莉的头像弹出,面无表情:“我已经把他扣了半天饭钱。”
“不建议扣饭钱。”我严肃地说,“建议扣工时。”
她沉默三秒,改口:“扣工时。”
清晨五点,门区账户被临时冻结。
提示:
【临时仲裁点-东城:因安全考虑,暂停门区资金使用,等待听证。】
王经理急得团团转:“我们还要买沙袋!”
我打开外婆的老文件柜,把一叠泛黄的纸抽出来。
最上面一页写着“Door Board章程旧稿(手写)”,署名处有三个签名,最后一个是——江秀(外婆)。
我握着那份纸,指尖轻轻发抖。
“外婆,你真是……”
我把档案拍照上传到“Door Board公共渠道”,附上冻结截图与“临时仲裁点”的坐标。
十分钟后,一架灰白色的小型仲裁无人机降落,投下一个蓝色印章:
【Door Board核验:东城‘临时仲裁点’未注册。冻结行为无效。】
王经理“哇”地一声:“解冻了!”
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灰斗篷——门商会的那位。
他假装看风景。
“你们的‘临时仲裁点’是谁批的?”我问。
“我们只负责服务,具体……不清楚。”他笑容无害。
“那你恐怕要退服务费了。”我说。
午后两点,“群护法”自动统计跳出一张表:
【互助条款试运行日清单】
护航:4次(卡莉)/ 引导:3次(卡莉)/ 扫除:2次(阿兹)/ 验证:1次(维斯)
抵扣总计:7单元
满意度:4.7/5
王经理感慨:“这比我们小区业委会还好用。”
“它就是业委会。”我说,“只不过跨位面。”
很快,另一起“倒卖租权”从星港传来。
卡莉把一份“转租合同”甩在摄像头前:“有人以你的名义,把B-7泊位‘短租’给第三方。”
我把合同放大,签名处的“江笙”三个字像被毛笔写在拖把上。
“伪造合同。”我把“防伪标”给她看,“真正的合同页脚会嵌入‘钥匙串水印’。”
“那第三方怎么办?”
“按《善意第三人保护条款》,由伪造方赔偿已付费用,泊位合同即时恢复原状。”
“谁赔?”
我把灰斗篷的照片发过去。
“懂了。”卡莉面无表情地说。
十分钟后,星港传来一段画面:灰斗篷被两名星港执法拖走,他高声喊:“我只是服务人员!”
执法官冷冷来了一句:“你服务的是谁,我们再问。”
我拨通“通行证管理局”的公共热线,音乐先响起来:铃声是《小步舞曲》。
“您好,通行证管理局,请按1投诉,按2咨询,按3……”
“按0转人工。”我熟练地说。
接线员声音困意十足:“请问哪位?”
“江笙,门权持有人。编号C-0。投诉‘延迟发放通行证’。”
“请提供证据。”
我把阿兹的工时、互保记录、门商会授权芯片照片一股脑发过去。
对面安静了三秒:“我们会立即核验。谢谢配合。”
挂断后,Door Board联络官发来一句:“做得好。”
下午五点,一条“回扣链”初步图谱在我屏幕上生成:
门商会→未注册仲裁点→服务授权证→假合同/假凭证→小区地面推广。
“像一条链子。”王经理摸着下巴。
“明天听证,我们把它挂出来。”我说。
“要不要请律师?”
“不需要。”我把外婆的老印章按在材料角上,“我们有更大的律师——规则。”
夜幕下,小区的应急灯一盏盏亮起来。
志愿者把“步幅线”按每半米画在地上,小朋友踩着线玩跳格子。
阿兹提着刷子,从我身边走过去:“江房东,东门完毕,去南门。”
“辛苦。”我对他笑。
维斯的学徒从袋子里掏出几个小花环,怯生生地递给王经理:“法神说,人间管理者很重要。”
王经理红了眼:“我、我平时骂人多了点……”
我把花环戴在他的安全帽上:“今天你很帅。”
九点半,门商会发出一条“澄清声明”:
【我商会对未注册仲裁点不知情,个别员工违规,已停职调查。】
我把“袖口芯片”的批次号贴在声明下面,配字:
“同批次近三月出现于五处未注册点。”
底下评论飞起:
【星港认证】执法官:收到。
【魔塔公听会】伊尔:学习如何缴费(已完成)。
【深渊邻里互助】阿兹:刷子保养有折扣吗?
我笑着回:“保养不抵扣。”
十点整,护卫舰缓缓升空,卡莉在频道里扔下一句:“明早听证,我来。”
维斯的头像同时亮起:“我也来。带学徒。”
我把“出席名单”发给门区办,备注:“不占用公共通行资源,自带停靠与封印。”
王经理感慨:“小江,你这叫‘群众基础’。”
“叫‘租户满意度’。”我纠正。
夜风从楼间里穿过去,我握了握钥匙串。
第三枚银钥匙在掌心里微微发烫,像一枚准备敲响的铃。
十一点,门区坊间开始流言:“接管后才会安全。”
我把“公共资产动用记录”拉出来:过去一周内,未注册仲裁点动用砂石、钢材、无人机的记录全都打上了红点,合并成一张“红点图”。
“王经理,明早大厅的投影屏借我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徐阿姨又来串门:“小江,我做了饼干,明天你带去会场吃。”
我接过纸袋,闻见黄油的香味,忽然想起外婆晚饭后在阳台包文件的样子。
“外婆你看啊,”我在心里小声说,“我会把你的门看好。”
我把《听证材料目录》贴在群公告:
1. 江秀身份与Door Board章程旧稿;
2. 未注册仲裁点名单与现场证据;
3. 门商会授权证批次轨迹;
4. 善意第三人保护与假合同撤销案例;
5. 互助条款试行成效与满意度;
6. 地球门区公共资产红点图。
下面跟了一排“收到”。
卡莉补了一句:“我带护卫舰的‘停靠自证’。”
维斯说:“我带学徒的‘缴费心得’。”
阿兹问:“我带刷子吗?”
我回:“不用。带你就行。”
十二点,手机又响,是Door Board联络官:“明早我们将派‘观察员’,你可以请求‘公开直播’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道。
我把“公开直播”勾了勾,备注“避免个人隐私只拍会场正面”。
屋外的风小了,夜色像一枚渐渐沉下去的硬币。钥匙串停止了发光,只剩我掌心的热度。
“晚安。”我对它说。
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:
【通行证管理局:阿兹(深渊街区)通行证复核通过(带保),有效期7日】
“太好了。”我把这条消息置顶。
王经理发来一张照片:居委会几位阿姨正在会场摆椅子,按照“一米线”摆得整整齐齐。
旁边几个志愿者拉好了软隔离带,写着“请按秩序发言”。
我回了个“辛苦了”。
护卫舰频道里传来一条“噪音免责声明”模板,是卡莉的副官发来的:
“遵守地球门区噪音细则,若有违约,自愿接受‘扣工时’。”
我在模板上盖了个“已备案”。
凌晨一点,我终于趴在桌上小睡。
钥匙串安静地躺在文件夹旁边,像一只收起翅膀的小鸟。
窗外有风掠过,像是谁在轻轻试门;我握了握钥匙。
下午三点半,Door Board派来一名远程联络官,投影成一位穿蓝袍的中年女士。
她看了看我们的档案,点头:
“江小姐,江秀女士的‘共同创始人’身份已确认。你拥有申请‘门区临时自律听证’的权利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鞠了一躬。
“提醒:对方可能以‘安全优先’为由发动舆论压制。请准备‘公共资产动用记录’对照。”
“已经在做。”我把“袖口芯片”那张照片发给她。
联络官的眉梢动了一下:“这张图很有用。”
上午十点,阿兹完成“东门守备”4小时,拿着劳务小票递给我:“还能继续吗?”
“可以。”我把“公共安全任务”第二轮发放,“另:楼梯已经刷得很亮,谢谢。”
“那是我租住的楼。”他露出一点骄傲。
午后,门商会的掮客换了个更正经的西装,带来两位看起来像官员的人,拿出一本厚厚的“门权委托示范文本”。
“我们来谈‘共治’。”他笑,“您作为‘自然人持有人’,可能无法应对高强度事件。
把门权的部分权限交给我们,您还能拿到稳定分红。”
我把“示范文本”翻了两页,停在一条:“公共资产动用权由受托方解释。”
“解释权?”我抬眉,“你们自己解释你们自己?”
“当然会邀请社会代表。”
“比如你们的会员?”
他沉默。
“不签。”我合上文本,
“顺便问一句,你们的‘临时仲裁点’被Door Board撤销了吗?”
他假装没听见,转头对两位“官员”点头:“我们走。”
那两位“官员”跟着他离开。
我看见其中一个袖口露出的徽章,和刚才护卫舰的停靠证一样有“可追溯芯片”。
我拍了张照,备注“联系谁核验”。
傍晚,群里传来坏消息:
【通知】深渊街区通行证被延迟发放,理由“需进一步审查”。
阿兹的名字旁边跳出红色三角形。
“先别急。”我把互助条款翻到“代偿与互保”一页,
“维斯、卡莉,你们愿意给阿兹做一次‘信用互保’吗?
他已完成公区工时8小时。”
卡莉第一个回:“可以,但要写在公告栏,让某些人看看,女王也会‘互保’。”
维斯也回:“出于学术道义。”
我在后台点了两下,阿兹的红灯变成黄灯,通行证状态从“延迟”变成“复核中(带保)”。
阿兹喘了一口气,低声说: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我说,“互助条款写着:‘你不是一个人’。”
夜里九点,东城发布公告:
【明日十点,举行‘门权接管听证’】
签发单位:东城门区应急领导小组(临时)。
王经理头皮一紧:“他们要来硬的?”
“来就来。”我掂了掂钥匙串,第三枚银钥匙在掌心里敲了一下,“我们也准备材料——包括‘回扣链’。”
“回扣链?”王经理好奇。
“今天早上,我拍到的那枚袖口徽章。”
我把照片放大,芯片编码一览无余,
“查一下流向,就知道谁拿了门商会的钱。”
我给“Door Board”发出“资料核验申请”。
十分钟后,回执来了:
【核验通过:该芯片为门商会‘服务授权证’,近期在未注册仲裁点多次出现。】
我把这条回执固定在群公告最上方。
“明天听证,我们拿这个开场。”我说。
阿兹抬起刷子,庄重地说:“我可以穿正装去吗?”
“当然。”我认真点头,“我们一起。”
听证会在门区大厅举行。
直播信号点亮的那一刻,屏幕上飘过一排小字:“本直播已接入Door Board公开频道”。
台上,临时小组坐在左侧,门商会代表与那位灰斗篷并排。
右侧是门区办、居委代表和志愿者。中间留给当事人。
我把材料一字排开。
主持人敲了下话筒:“今天是‘门权接管听证’,双方陈述后公开质询。请注意用语文明。”
门商会代表先发言:“我们建议由我们托管门权,以应对异兽危机。自然人持有人缺乏专业能力。”
我举起第一份材料:“江秀女士,Door Board共同创始人。门区自律可依法申请。”
屏幕同步放出外婆的签名。弹幕安静了一秒,随后刷过一句:“外婆好帅。”
我举起第二份:“未注册仲裁点名单与证据。”屏幕切出地下仓的视频、复印文本、授权证芯片批次。
门商会代表脸色没变:“员工违规。”
“第三份。”我点开“红点图”,“你们以‘紧急状态’动用砂石、钢材与无人机,未公开流程。”
临时小组里有人咳了一声:“出于安全——”
“第四份。”我放大授权证芯片的轨迹,“近三月在五处未注册点出现。请问,这也是‘员工违规’?”
直播弹幕刷起一片“???”
门商会代表终于沉下脸:“江小姐,你只是个房东。”
我笑了一下:
“我以为我是‘门权持有人’。
不过,房东也够了。第五份——‘善意第三人保护与假合同撤销’案例,星港执法已立案。”
星港执法官连麦:“属实。”
维斯举手:“补充一份‘缴费心得’。”
主持人犹豫了一秒:“……允许。”
维斯的学徒伊尔紧张地站起来,读了一小段:
“缴费与施法一样,是文明法阵的一部分。
若有人伪造合同,等于往法阵里灌下劣质魔力,会炸。”
台下一片轻笑。
“第六份。”
我把“互助条款试行成效”投在屏幕,
“护航4次、引导3次、扫除2次、验证1次。满意度4.7。
门区民众已经在用‘规则自救’。”
门商会代表抬手:
“我们不反对互助,但互助不能代替专业防御。
我们提供‘统一调度’与‘专业设备’。”
“那很好。”我抬手,“请你展示设备来源、授权与动用流程。”
对方沉默。
“展示不出来,就等于‘私设阈值’。”我转向直播,“Door Board观察员在吗?”
蓝袍观察员的头像亮起:
“在。
根据现有证据,建议撤销未注册仲裁点的临时权限,恢复门区自律。
另,对授权证芯片流转进行追责。”
门商会代表脸色发白:“这不公平。”
“公平从来不是你们定义的。”
王经理突然站起来,声音有点抖,
“我们小区的人守了一夜,他们护航、导流、刷楼梯,没人拿钱,拿的是工时。
你们拿了谁的钱?”
掌声从右侧开始,像一阵风。
主持人敲了敲桌:
“请安静。现在进入‘公共安全义务’环节。
根据互助条款,租户可在公共危机中按约出勤。
请问江小姐,你的租户愿意吗?”
“愿意。”我把互助条款翻到“紧急支援”,按下“触发”。
大厅穹顶的投影立起三道光门:
魔法蓝、星舰银、深渊红。
维斯从蓝门走出,抬手构起三层护盾;
卡莉的护卫舰在上空盘旋,抛下光屏障;
阿兹提着一根刷子站在最前面,刷子在地上一顿,黑色的涟漪铺开,像一条无形的“缓冲带”。
“请注意,”我抬声,
“本次出勤按条款,工时抵扣至多两个月租金。
所有损耗走门区基金报销。”
“收到。”三人一齐应。
门外传来第一波异兽的嘶吼。
它们像黑色的海浪冲上台阶,却被“缓冲带”卸去一半力道,再被护盾与光屏障分割成一股股小流。
志愿者沿着“步幅线”引导人群撤离,卡莉的副官不停小声念:“扣工时、扣工时……”
直播间的弹幕刷起了“哈哈哈哈”。
战斗并不惨烈,更多像一场井然有序的演练。
十分钟后,第一波异兽被清空。
门商会代表勉强笑了笑:“这只是第一波。”
“我们有第二份材料。”我把“外婆口袋里的备用主钥”放在桌上,钥匙上刻着小小的字:“自律优先”。
“江秀女士曾留字:‘遇不正之权,先自律后交涉。’Door Board请确认。”我说。
蓝袍观察员点头:
“确认。
临时决议:撤销东城未注册点,恢复门区账户;
建议对门商会进行全面审计;
门权保持在自然人持有人处。”
门商会代表站起来,想说什么,卡莉冷冷看了他一眼:“女王护航有价,但这件事——不用收钱。”
维斯也淡淡:“出于学术道义。”
阿兹把刷子背在肩上,低声说:“出于刷过的楼梯。”
笑声又起。
主持人宣布:“听证结束。结果将公示。”
我长出一口气,握了握钥匙串。
直播弹幕在这时又活了:
“合同真能打怪。”
“原来刷楼梯也算战力。”
“我也要签互助条款。”
主持人见气氛缓和,临时加了一个“公开问答”。
第一位提问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:“请问互助条款会不会被滥用?比如有人想用它‘白嫖’?”
我答:
“互助条款有三道闸:签署印记、任务认证、工时上限。
抵扣封顶两个月,且需在公共危机中按需触发。
我们用规则防止好心被利用。”
第二位提问是个做小生意的大叔:“欠费的人会不会趁乱跑?”
“会。”
我诚实,
“但‘跨界征信’会记账。
逃走的人,过不了其他门。
相反,完成互助任务的人会绿灯通行。”
第三位是个小朋友:“刷楼梯好玩吗?”
阿兹认真地思考了三秒:“比打怪难。”
全场笑。
第二波异兽在问答中抵达。
数量比第一波多,体型更大。
维斯把护盾叠到第四层,法阵边缘出现发热的白光。
卡莉的护卫舰从高空落下两枚“安抚弹”,让狂暴值降低。
阿兹把刷子换成了装了清洁剂的型号——清洁剂从刷毛里喷出,遇到异兽表皮起了一层“中和泡沫”。
“这也行?”我瞪大眼。
“配方来自深渊。”他有点羞涩,“专刷走廊血迹。”
“很好,很环保。”我一本正经地夸。
志愿者们在“步幅线”边提高嗓门:
“一步一格!不要回头看!”
维斯的学徒伊尔拿着扩音器念《临时通行规则》:
“老弱病残先行,护航队跟随,禁止横穿!”
我站在大厅边缘,跟Door Board观察员确认:“若第三波升级,我们可以向‘邻门互助’发起请求吗?”
“可以,但需五名以上租户同意。”
“够了。”我说。
第三波异兽并没有来。
取而代之的是几只迷失的小个体,被卡莉的舰灯引导回裂缝。
在黄昏前,门区上空的警报逐渐暗下去。
门商会代表把资料匆匆往包里一塞,转身时撞上了灰斗篷。
两人对视一眼,谁也没说话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我对着直播镜头说,
“有人问,为什么合同能打败蛮横?
其实不是合同,是被合同连接起来的人——他们愿意彼此负责。”
弹幕刷起:“好耶。”
维斯忽然走过来,递给我一张新文书:“请求将‘缴费心得(校订)》作为魔法塔新入学第一课。”
我严肃地接过:“批准……建议配套‘扫楼梯实践’。”
“赞成。”他居然认真地点头。
三天后,Door Board发布审计简报:
未注册仲裁点链条坐实,相关责任人停职调查。
门商会发布公开道歉,退还“服务费”。
门区公告栏上方,多了一个新栏目:“万界互助公约(试行)”。
第一条写着:
“互帮互助,公平透明;
公共资产,公开动用;
门区优先,自律为先。”
王经理在我旁边小声感慨:“这句,比‘合同是异界第一生产力’好听。”
我笑:“那句也不能废。”
维斯带着学徒来交下一期租金,顺便把“缴费心得(修订版)”贴在公告栏;
卡莉把护卫舰移到更远的停靠点,每次路过仍会降下舷梯挥手;
阿兹把刷子挂在门区办的墙上,写了一张“借用登记表”。
我们在公告栏前做了个小小的签字仪式:
卡莉用她的战术笔在“万界互助公约”上写下名字,
维斯在下面盖了一个清雅的“塔徽印记”,
阿兹用爪尖写了一个很认真、很慢的“阿兹”。
徐阿姨把一盘饼干端过来:“来来来,签完名吃点甜的。”
卡莉小声说:“我不吃糖。”
但她还是拿了一块,咬了一小口。
阿兹一口吞了两块,立刻自罚:“扣工时一小时。”
“不用。”我笑,“吃糖不扣工时。”
“哦。”他明显松了一口气。
公约上线的第二天,门区办上线了“租户评价系统”。
第一条评价来自“魔法塔-图书管理员”:
“江房东办事严谨,办事效率高,就是喜欢用标签纸,翻多了会头晕。五星。”
第二条来自“星港-泊位调度”:
“女王缴费速率快,护航准点,就是副官喜欢放歌。四星半,扣半星给金曲。”
第三条来自“深渊-楼道居民”:
“阿兹刷楼梯很认真,边角也刷。五星。”
我把三条评价转发到公告栏最上方,下面跟了一行小字:
“每一条评价,都是我们共同的门风。”
Door Board的审计继续推进,两个“黑心仲裁人”被点名,门商会的“服务授权证”被整体召回。
临时小组发来一条短信:“感谢配合,愿与门区共同完善‘公开动用流程’。”
我回了一句:“欢迎按模板填写,模板已发。”
王经理感叹:“以前我们是跑腿,现在他们是填表。”
“规则,就是让大家都填同一张表。”我说。
夜里,我把外婆的绣花盒重新打开,里面只有几枚旧钮扣和一张泛黄的相片。
相片里,外婆年轻时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,笑着冲镜头比“OK”。
“我会看门的。”我轻声说。
第二天清晨,徐阿姨又在群里发了“今日便民信息”:
“一、护卫舰今日不放歌;
二、魔法塔开放图书一小时;
三、深渊楼梯可免费试刷半层(阿兹教学)。”
底下跟了四百多条“哈哈”和“收到”。
我给这条信息点了个赞,顺手把“收租日程”排了一排:
魔法塔A-12、星际港B-7、深渊街区D-9……
生活重新回到熟悉的节奏里,只是每个节奏的背后,都有一条看得见的规则在撑着。
夕阳落在小区的长街上,灯一盏盏亮起来。
钥匙串在手心里轻轻一响。
“走吧。”我对它说,“收租。”
门把手转动,新的门在眼前浮起。
我提着文件夹,迈了进去。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