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啸来临前,我的竹马要去禁区救校花的猫。
我死死拉住他:「你疯了?我们只有十分钟撤离!」
陆哲甩开我,眼眶通红:「沈意,你就这么冷血吗?还是你嫉妒晚晚,所以连她的猫都要见死不救?」
他身后那群人也纷纷对我怒目而视。
「就是,一条生命啊!我们快去快回,肯定来得及!」
行啊。
一群圣母心泛滥的蠢货。
想用自己的命去换一只猫,那就去吧。
你们的命不值钱,我的很贵。
1
「你们要去就去,别拉上我。」
我转身就走,毫不犹豫。
身后传来陆哲不可置信的怒吼:「沈意!你他妈有没有心!」
我懒得回头。
有心?
我的心,在刚才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甩开我的时候,就已经凉透了。
我和陆哲是邻居,从小一起长大。
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我也曾这么以为。
直到三个月前,学校里转来了白晚晚。
肤白貌美,家世优越,最重要的是,她柔弱得像一朵风中的小白花,能激起所有男生的保护欲。
陆哲也不例外。
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白晚晚身边,为她买早餐,为她占座位,为她赶走所有不怀好意的追求者。
而我,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,成了他口中「不懂事」「太强势」的妹妹。
现在,灾难面前,他更是为了白晚晚的猫,置我们的生命于不顾。
手机上的海啸预警刺耳地响着,红色的倒计时只剩下八分钟。
整座沿海小城都在疯狂地撤离,汽车的鸣笛声、人们的尖叫声混成一片。
我逆着人流,拼命往家里跑。
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,家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但我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。
我喜欢看末日生存类的电影和小说,家里常备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,里面装满了应急物资。
压缩饼干、纯净水、多功能军刀、急救包、手摇式发电机和收音机……
我抓起玄关的登山包甩到背上,又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。
就在这时,门被猛地撞开。
陆哲带着他那群朋友闯了进来,白晚晚梨花带雨地跟在后面。
「沈意,你果然在这里!快,把你的车钥匙给我们!」陆哲理直气壮地伸出手。
「我的车?」我气笑了,「凭什么?」
「晚晚的猫在禁区公寓里,开车去快一点!我们拿到就走!」
「禁区离这里开车来回至少十五分钟,你们想死别拉上我。」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白晚晚柔柔弱弱地开口:「小意姐姐,求求你了,雪球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,它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……」
她说着,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她身后的一个男生立刻帮腔:「就是啊沈意,你太自私了!晚晚都这么求你了!」
「一条小生命啊,你怎么能见死不救?」
我看着这群人,像是看一群天大的傻子。
「首先,我的车是越野,耗油。其次,现在全城堵车,开车未必比跑得快。最后,」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,「要去送死,你们自己去。」
说完,我不再理会他们,径直走向门口。
陆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。
「沈意!」他双眼赤红,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,「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恶毒的女人!就因为我喜欢晚晚,你就要嫉妒到害死她的猫吗?」
我心脏猛地一抽。
恶毒?
在他心里,我竟然是这样的人。
我用力甩开他的手,眼神比他更冷。
「陆哲,收起你那可笑的圣母心。你们的命不值钱,我的很贵。」
「还有,别挡我的路。」
我绕开他们,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。
身后,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咒骂声。
「冷血的怪物!」
「她会遭报应的!」
报应?
我只知道,活下去,才是唯一的真理。
我没有开车,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。
穿过几条小巷,我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座烂尾楼。
这是全城的最高点之一,也是我早就选好的避难所。
我爬上顶楼天台,风声呼啸。
远方的海平面上,出现了一条诡异的白线。
那条白线越来越粗,越来越高,仿佛一堵连接天地的巨墙,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,朝城市吞噬而来。
我死死抓住栏杆,心脏狂跳。
海啸,来了。
2
滔天的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,瞬间吞没了整座城市。
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建筑,像积木一样被轻易摧毁、卷走。
汽车、树木、广告牌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在浑浊的洪水中翻滚。
尖叫声和哭喊声被巨大的浪涛声覆盖,然后归于死寂。
世界末日,不过如此。
我在天台上待了整整两天。
直到洪水的高度稍稍下降,露出了下方几栋高楼的楼顶。
我用望远镜观察四周,一片狼藉,满目疮痍。
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残骸,偶尔还能看到挣扎的幸存者。
我的食物和水都还很充足,但我知道,不能一直待在这里。
我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、有更多幸存者的地方。
我从背包里拿出绳索和挂钩,固定在天台的栏杆上,小心翼翼地滑到下一栋楼的楼顶。
这栋楼是一家酒店,楼顶的天台酒吧保存得还算完好。
更重要的是,我听到了人的声音。
我推开通往楼下的门,几个幸存者正 huddled 在楼梯间,个个面黄肌瘦,神情绝望。
看到我,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。
尤其是在看到我身后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时,几个年轻男人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。
我没有理会他们,径直走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面前。
他正在为一个受伤的女人处理伤口,动作很专业。
「你是医生?」我问。
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点点头:「陈正,市医院的外科医生。」
「我叫沈意。」我从包里拿出一小瓶碘伏和一卷干净的纱布递给他,「这些你可能需要。」
陈医生的眼睛亮了一下,感激地接过:「太谢谢你了,小姑娘。我们的药品早就用完了。」
我的举动让周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。
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小声问我:「你……你从哪里来?怎么有这么多东西?」
「我住在附近,提前做了些准备。」我言简意赅。
接下来的时间,我用一些食物和水,换取了其他幸存者的信任。
我们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团体,由陈医生和我主导。
他负责救治伤员,我负责分配物资和规划下一步的行动。
我们清点了楼里所有能用的东西,食物、水、药品,甚至还有几台对讲机。
第三天下午,正当我们商量着如何清理出一条通往另一栋物资大楼的通道时,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。
紧接着,一个虚弱又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「……救命……有没有人……救命……」
是陆哲。
我拿着对讲机的手,微微一顿。
另一个幸存者抢过对讲机,激动地大喊:「喂!喂!你能听到吗?你们在哪里?」
电流声更大了。
陆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:「我们……在……在金茂大厦……楼顶……快来……救我们……」
金茂大厦?
那不就是白晚晚住的禁区公寓楼吗?
他们竟然真的活下来了。
周围的幸存者一阵欢呼。
「太好了!还有人活着!」
「我们快去救他们吧!」
陈医生看向我,征求我的意见:「沈意,你怎么看?」
我沉默片刻,拿起望远镜,朝金茂大厦的方向看去。
那栋楼离我们很远,而且地势更低,几乎被淹了一大半。
楼顶上,确实有几个人影在晃动。
我放下望远镜,冷冷地开口。
「不去。」
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一个年轻人激动地站起来:「为什么不去?他们是幸存者!我们应该互相帮助!」
「对啊!你怎么能这么冷血?」
又来了。
又是这种熟悉的指责。
我看着他们,就像看着几天前的陆哲。
「第一,金茂大厦结构受损严重,随时可能倒塌。第二,我们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湍急的水流,过去非常危险。第三,我们自己的物资也很紧张,没有余力去救助别人。」
我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。
「最重要的是,我为什么要救一群为了救猫而差点害死我的人?」
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那个眼镜女孩小声问:「为了……救猫?」
我把海啸来临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。
众人面面相觑,表情变得复杂起来。
那个之前指责我的年轻人,也讪讪地坐了回去。
对讲机里,陆哲的呼救声还在继续,越来越绝望。
「沈意……我知道你在听……求你了……救救我们……救救晚晚……」
白晚晚的哭声也传了过来:「小意姐姐……我错了……我们真的错了……求你救救我们吧……」
他们的声音,听起来可怜极了。
但我心如止水。
我拿起对讲机,按下了通话键。
「陆哲。」
我的声音很平静。
「你的猫呢?」
3
对讲机那头,瞬间死寂。
过了好几秒,陆哲才用一种夹杂着羞愤和虚弱的声音回道:「沈意!都什么时候了!你还在说这个!」
「我只是好奇。」
我语气平淡,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。
「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的猫,现在怎么样了?还活着吗?」
「……」
对讲机里传来白晚晚压抑的哭声,和几个男生愤怒的低吼。
「沈意你太过分了!」
「简直是蛇蝎心肠!」
我轻笑一声,关掉了对讲机。
世界清静了。
陈医生走到我身边,递给我一瓶水,低声说:「你做得对。我们不能为了不确定的人,让我们这个小团体陷入危险。」
我点点头,喝了口水。
我不是圣母,尤其不会对那群人发善心。
然而,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第二天一早,当我们准备出发去旁边的物资大楼时,发现楼下的水面上,飘来一个简易的木筏。
木筏上,正是陆哲、白晚晚和他们的三个朋友。
五个人,个个狼狈不堪,衣衫褴褛。
陆哲的胳膊上缠着肮脏的布条,渗着血。
白晚晚的脸色惨白如纸,缩在一个男生的怀里瑟瑟发抖。
而他们中间,放着一个航空箱。
箱子里,一只漂亮的布偶猫正烦躁地叫着。
他们竟然真的把猫救了出来,还一路漂到了这里。
我们楼下的幸存者发现了他们,立刻放下了绳梯。
陆哲一上来,就踉跄着冲到我面前。
「沈意!」
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。
「你竟然真的见死不救!」
我还没说话,他身后的一个男生就指着我,对周围的幸存者哭诉。
「大家看到了吗?就是这个女人!她叫沈意!海啸前,我们求她开车带我们去救晚晚的猫,她不肯!我们被困在楼顶,向她求救,她也置之不理!」
「她有满满一包物资,却连一块饼干都不愿意分给我们!」
白晚晚也适时地抬起头,露出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。
「小意姐姐…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……但雪球是无辜的……你怎么能……」
她的话没说完,就仿佛体力不支,晕了过去。
陆哲立刻抱住她,心疼地大喊:「晚晚!晚晚!」
场面一度十分混乱。
我带来的那些幸存者,看我的眼神都变了。
怀疑,不解,甚至还有一丝鄙夷。
仿佛我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。
我冷眼看着他们表演。
等他们哭够了,闹够了,我才缓缓开口。
「说完了?」
我的平静,让陆哲更加愤怒。
「沈意!你还有没有良心!」
「良心?」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「我的良心,在你们为了一个畜生,让我去送死的时候,就已经喂了狗了。」
「你!」
「我什么?」我向前一步,逼视着他,「我冷血?我自私?对,我就是。但至少我活得好好的,不像你们,像几条丧家之犬。」
我的话,无疑是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。
陆哲的一个朋友气得冲上来想打我,被陈医生拦住了。
「够了!」陈医生喝道,「现在大家都是幸存者,应该团结一致!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!」
陆哲这才作罢,但看我的眼神,依旧充满了怨毒。
他扶着「虚弱」的白晚晚,对陈医生说:「医生,我们又冷又饿,能不能分我们一点食物和水?」
他的语气,理所当然。
仿佛那些物资本就该是他的。
陈医生有些为难地看向我。
我还没表态,我之前救下的那个眼镜女孩,却动了恻隐之心。
她从自己的份例里,拿出半瓶水和一块饼干,递了过去。
「给……给你们吧。」
白晚晚立刻接过,虚弱地说了声「谢谢」,然后就着陆哲的手,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。
那只布偶猫在航空箱里叫得更欢了。
白晚晚犹豫了一下,掰了一小块饼干,递到航空箱的缝隙里。
「雪球乖,你也吃一点……」
这一幕,在其他幸存者看来,是多么善良,多么有爱心。
可在我眼里,却无比讽刺。
一个为了猫,能让一群人去冒险的女人。
一个为了猫,能心安理得消耗本就稀缺的食物的女人。
她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无害吗?
我看着陆哲小心翼翼喂白晚晚喝水的样子,心中一片冰冷。
他曾经,也是这样对我的。
可惜,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就在这时,陆哲突然开口。
「沈意,你的包里还有很多吃的吧?」他盯着我的登山包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,「分我们一点。等出去了,我加倍还你。」
我还没回答。
他身后的朋友又开始起哄。
「就是啊,做人不能太自私!」
「大家都是同学,你忍心看我们饿死吗?」
「晚晚身体这么弱,再不吃东西就要撑不住了!」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把我架在道德的火刑架上。
仿佛我不交出物资,就是千古罪人。
我看着陆哲,突然笑了。
「想要我的东西,可以啊。」
我拉开登山包的拉链,在他们充满渴望的目光中,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不是食物,也不是水。
而是一台小巧的,还在运作的录音笔。
4
「这是什么?」
陆哲警惕地看着我手中的录音笔。
我按下播放键。
清晰的电流声和对话,立刻在安静的楼顶响起。
「……救命……有没有人……救命……」
「沈意……我知道你在听……求你了……救救我们……救救晚晚……」
「小意姐姐……我错了……我们真的错了……求你救救我们吧……」
正是昨天他们在对讲机里的求救。
接着,是我冷漠的声音。
「陆哲,你的猫呢?」
然后,是对讲机那头短暂的死寂,和陆哲恼羞成怒的吼声。
「沈意!都什么时候了!你还在说这个!」
录音到此为止。
我关掉录音笔,环视四周。
所有的幸存者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陆哲他们。
陆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,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。
「你……你录音了?」
「是啊。」我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,笑得像个小恶魔,「我这人没什么安全感,喜欢随手记录。怎么样,要不要再听听你们刚才怎么骂我蛇蝎心肠的?」
「沈意!你卑鄙!」一个男生气急败坏地吼道。
「卑鄙?」我挑了挑眉,「比起某些人为了泡妞,拉着兄弟们去禁区送死,还倒打一耙的行为,我这可算不上卑鄙吧?」
我的目光,意有所指地扫过陆哲身后的那几个男生。
他们的脸色,瞬间变得无比难看。
显然,他们也回过味来了。
陆哲让他们去救猫,到底是出于所谓的「善心」,还是为了在白晚晚面前表现自己,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。
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。
陆哲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,他死死地瞪着我,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。
他大概从未想过,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我,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,如此……不留情面。
「沈意,你非要这样吗?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,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你非要为了这点小事,把我们的情分都作践完吗?」
他又开始打感情牌了。
可惜,现在的我,早已免疫。
「情分?」我嗤笑一声,「我们的情分,在你甩开我的手,选择去救一只猫的时候,就已经没了。」
「在你为了白晚晚,骂我恶毒、嫉妒的时候,就已经一文不值了。」
「陆哲,别再拿我们过去的情分说事了。」
「你不配。」
最后三个字,我说的很轻,却像三记重锤,狠狠砸在陆哲的心上。
他的脸色,瞬间惨白。
他身边的白晚晚,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,拉了拉他的衣角,怯生生地说:「阿哲,别说了……我们……我们不要她的东西了……」
她这副以退为进的姿态,更是火上浇油。
陆哲猛地甩开她的手,情绪彻底失控。
他指着我,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。
「沈意!你别给脸不要脸!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那点破烂吗!」
「我告诉你,要不是为了晚晚爸爸答应我的那份保送名额,我他妈才懒得管那只畜生的死活!」
「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禁区?真为了那只破猫?我是去拿晚晚家保险柜里的硬盘!那里面有她爸公司最重要的商业机密!只要我拿到了,我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!」
他吼得面目狰狞,青筋暴起。
整个楼顶,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他吼出的内容,惊得目瞪口呆。
白晚晚的脸,更是瞬间血色尽失。
她大概也没想到,陆哲会把这个秘密当众吼出来。
而我,在最初的震惊之后,突然就笑了。
我看着陆哲那张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脸,看着他身边那个因为秘密被戳穿而惊慌失措的白晚晚。
我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是这样。
什么为了生命,什么见死不救。
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,为了利益的表演。
而我,这个傻子,竟然还曾为他那可笑的「圣母心」而心痛,为我们逝去的感情而惋惜。
真是……太可笑了。
我笑得弯下了腰,笑得浑身发抖。
这一刻,我心中那点对陆哲残存的,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后一丝留恋,彻底烟消云散。
不是失望,不是心痛。
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,解脱。
我直起身,擦掉眼角的泪水,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:
「陆哲,谢谢你。」
谢谢你,让我看清了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。
谢谢你,让我彻底死心。
5
我的道谢,让陆哲彻底懵了。
他大概以为我会愤怒,会质问,会像个疯子一样和他对峙。
但他没想到,我会笑,会感谢他。
「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」他结结巴巴地问。
「没什么意思。」
我收起笑容,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冷漠。
「就是觉得,为了一个保送名额和一个硬盘,把自己搞成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,挺值的。」
「毕竟,那可是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。」
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周围的幸存者们,看陆哲和白晚晚的眼神,已经从鄙夷变成了赤裸裸的厌恶。
「原来是为了这个!」
「天啊,太可怕了!为了钱,连命都不要了!」
「还说什么为了救猫,骗子!无耻!」
「这种人怎么能留在这里?快把他们赶走!」
舆论的风向,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陆哲和他的朋友们,成了过街老鼠。
白晚晚的脸色惨白,身体摇摇欲坠,这次好像是真的要晕过去了。
她身边的几个男生,也纷纷后退,与她和陆哲划清界限。
「陆哲,这事儿我们可不知道啊!」
「对啊,你只说是救猫,我们才跟着你去的!」
「这锅我们不背!」
人性,在灾难面前,总是能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。
陆哲成了孤家寡人。
他看着众叛亲离的场面,眼神空洞,仿佛被抽走了灵魂。
他大概想不明白,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。
为什么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,把他当成全世界的沈意,会变得如此陌生,如此可怕。
我懒得再看他那副蠢样。
我转向其他幸存者,提高了声音。
「各位,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物资,并且加固我们的避难所。」
「从现在开始,所有物资统一分配。想要获得食物和水,就必须付出劳动。」
「同意的,站到我这边来。」
几乎没有人犹豫。
陈医生第一个站到了我的身后。
接着是那个眼镜女孩,和其他几个被我帮助过的幸存者。
很快,楼顶上的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。
绝大多数人,都选择了我。
只剩下陆哲、白晚晚,和那只还在航空箱里叫唤的布偶猫,孤零零地站在原地。
哦,还有他们那个装着硬盘的,湿漉漉的背包。
我看着陆哲,最后宣布。
「至于他们,」我指了指陆哲,「既然他们这么有本事,能为了一个硬盘穿越洪水,那想必也不需要我们的帮助。」
「从现在起,他们的死活,与我们无关。」
说完,我不再理会他们,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。
有人负责警戒,有人负责清理楼道,有人负责搭建雨水收集装置。
我则带着陈医生和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,准备用绳索滑到对面的物资大楼。
一切井然有序。
没有人再多看陆哲他们一眼。
他们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垃圾,被堆放在楼顶的角落。
阳光透过云层,照在他们身上,却显得无比凄凉。
我背上空了一半的登山包,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绳索。
正准备出发时,白晚晚突然冲了过来,跪倒在我面前。
「小意姐姐!我求求你!你原谅我们吧!」
她死死地抱住我的腿,哭得撕心裂肺。
「硬盘我不要了!保送名额我也不要了!我只想活下去!求求你给我们一点吃的吧!」
她抬起头,那张曾经精致漂亮的脸上,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泪水,狼狈不堪。
「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……」
又来了。
又是这句话。
我低头,看着她。
眼神里,没有一丝波澜。
「白晚晚,你记错了。」
「我们,从来就没有一起长大过。」
我一脚踢开她的手,转身,毫不犹豫地抓着绳索,滑向对面的大楼。
风声,在耳边呼啸而过。
身后,是她绝望的哭喊。
而我的心里,一片平静。
6
物资大楼是一家大型超市,里面的东西很齐全。
虽然底层被淹了,但楼上的仓库基本完好。
我们满载而归。
食物、水、药品、电池、保暖衣物……足够我们这个小团体支撑很长一段时间。
我们回来时,楼顶的气氛有些奇怪。
幸存者们聚在一起,对着楼下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。
只见浑浊的水面上,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伙人。
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,乘坐着两艘冲锋舟,装备精良,个个凶神恶煞。
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,脖子上有狰狞的纹身,手里还拿着一把消防斧。
他们似乎是在搜寻物资,动作粗暴地闯进每一栋他们能够得着的建筑。
「他们是什么人?」我问陈医生。
陈医生脸色凝重:「不知道。今天上午出现的,看起来不像善类。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们。」
我点点头,心里升起一丝警惕。
在这样的末世里,最可怕的往往不是天灾,而是人祸。
我们把物资搬进楼道,关紧了天台的门。
然而,麻烦还是找上了门。
那伙人似乎发现了我们这栋楼,两艘冲锋舟径直朝着我们开了过来。
「喂!楼顶上的人听着!」
光头壮汉用一个扩音器朝我们喊话。
「我们知道你们在上面!把门打开!把所有物资都交出来!不然,别怪我们不客气!」
嚣张的喊话声,让楼里的幸存者们一阵骚动。
「怎么办?他们有武器!」
「我们打不过他们的!」
恐慌,开始蔓延。
我示意大家安静,然后走到天台门口,透过门缝观察他们。
他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,似乎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。
我冷静地思考着对策。
硬拼肯定不行,我们这边大多是老弱病残。
只能智取。
就在这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。
是陆哲。
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服,挺直了腰板,脸上竟然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傲气。
「让我去跟他们谈。」他对我说。
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。
「你?谈什么?」
「他们要的无非是物资。」陆哲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,「我可以把硬盘给他们。这个硬盘里的东西,价值连城,足够换我们所有人的安全。」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白晚晚就尖叫起来。
「不行!陆哲你疯了!那是我爸的东西!」
「闭嘴!」陆哲粗暴地打断她,「现在是保命要紧,还是保你爸的公司要紧?」
白晚晚被他吼得一愣,不敢再出声。
陆哲转向我,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。
「沈意,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让我去,我可以解决这一切。到时候,你们都欠我一条命。」
他似乎很享受这种「救世主」的感觉。
仿佛只要他出手,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。
我看着他这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,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「你想去?可以。」
我拉开了天台的门。
「请吧,救世主先生。」
陆哲愣了一下,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同意了。
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,仿佛在说「看吧,最后还是要靠我」。
然后,他拿着那个装着硬盘的背包,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天台。
「喂!对面的朋友!」他站在天台边缘,冲着楼下大喊,「别冲动!我们可以谈谈!」
光头壮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「哦?谈什么?」
「我这里有个东西,价值千金。」陆哲举起背包,「只要你们保证我们的安全,并且给我们一艘船,这个东西就归你们了。」
光头壮汉和他的手下们对视一眼,发出一阵哄笑。
「小子,你当我们是傻子吗?」光头壮汉扛起消防斧,指着陆哲,「我们想要的东西,自己会拿。用得着跟你谈条件?」
「把东西扔下来!然后乖乖开门!不然,老子现在就上去砍了你!」
陆哲的脸色,瞬间变得无比难看。
他引以为傲的谈判筹码,在绝对的武力面前,一文不值。
「我……我这硬盘里是……是盛华集团的商业机密!价值上亿!」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「盛华集团?」光头壮'汉愣了一下,随即笑得更猖狂了,「老子连明天能不能活都不知道,你跟我谈上亿?你他妈在逗我?」
说着,他身后的一个手下,举起了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,对准了陆哲。
「砰!」
一声闷响。
一枚钢钉,擦着陆哲的头皮飞了过去,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。
陆哲吓得双腿一软,一屁股瘫坐在地上。
裤裆处,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。
他,吓尿了。
楼道里,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。
这就是他所谓的「解决一切」。
真是,不堪一击。
7
「开门!不然下一枪就打爆你的头!」
光头壮汉失去了耐心,开始下达最后通牒。
楼道里的幸存者们吓得瑟瑟发抖,几个女人已经哭了出来。
陈医生焦急地看着我:「沈意,现在怎么办?」
我没有回答,而是转身走下楼梯。
「你……你去哪?」眼镜女孩拉住我。
「拿东西。」
我迅速回到我们存放物资的楼层,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了几样东西。
高强度鱼线,几个小铃铛,一罐发胶,还有一个打火机。
我拿着东西回到楼顶,所有人都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没有解释,而是开始快速地行动起来。
我将鱼线的一端固定在天台的入口门把手上,另一端则绕过几个障碍物,一路延伸到天台的另一侧,系在一根松动的栏杆上。
在鱼线的中间部分,我挂上了几个小铃铛。
一个简易的绊发式报警器,就做好了。
接着,我走到天台的通风管道口。
这个管道连接着整栋大楼,风从下面灌上来,呼呼作响。
我将那罐发胶的喷头用胶带固定住,让它持续不断地喷出气体,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通风管道里。
发胶是高度易燃的。
做完这一切,我回到楼道,对所有人说:
「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声音,都不要出来。」
然后,我看向瘫在地上的陆哲。
「喂,想活命吗?」
陆哲抬起头,眼神呆滞,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。
「想活命,就按我说的做。」
我指着楼下:「你现在,冲他们喊,告诉他们你愿意合作,但必须让他们头儿一个人上来拿东西。」
「为……为什么?」
「别问为什么,照做就行。」我冷冷地说。
求生的本能,让陆哲挣扎着爬了起来。
他颤抖着声音,冲楼下喊道:「别……别开枪!我合作!我把东西给你们!但……但是我只给你们老大一个人!我怕你们人多抢起来!」
这个理由虽然蹩脚,但似乎起了作用。
光头壮汉和手下商量了几句,竟然真的同意了。
他让手下在楼下等着,自己则顺着酒店外墙的消防梯,开始往上爬。
我深吸一口气,对陈医生说:「看好门,等我的信号。」
然后,我拿着打火机,独自一人,从另一个消防通道,悄悄绕到了天台的另一侧。
我躲在一个巨大的水箱后面,死死地盯着那个通风管道口。
很快,光头壮汉爬上了天台。
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,然后一脚踹开瘫在地上的陆哲,抢过那个背包。
「东西到手了,小子。」他掂了掂背包,狞笑着说,「现在,你可以去死了。」
说着,他举起了手中的消防斧。
就在这时,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,疑惑地转过身。
他看到了那扇半开的,通往楼道的门。
他以为我们想逃跑,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。
然后,他的脚绊在了我设置的鱼线上。
「叮铃铃——」
清脆的铃声,在天台上骤然响起。
这就是信号!
楼道里,陈医生和其他几个男人立刻用尽全力,将沉重的铁门猛地关上,并用早就准备好的钢管死死顶住!
光头壮-汉被绊得一个趔趄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,暴怒地爬起来,用消防斧疯狂地劈砍铁门。
「开门!你们这群杂种!我要杀了你们!」
然而,铁门已经被我们从内部加固,凭他一个人,根本不可能劈开。
他越是愤怒,就越是失去了理智。
他没有注意到,从通风管道里,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无色无味的可燃气体。
整个天台,已经像一个巨大的煤气罐。
而我,就站在点火器的位置。
我看着那个疯狂的野兽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然后,我按下了打火机。
「呼——」
我将小小的火苗,扔进了通风管道口。
下一秒。
「轰!!!!」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!
整个天台,瞬间被一团巨大的火球吞噬!
强大的冲击波,将我狠狠地掀翻在地。
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,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但我还是挣扎着爬起来,看向那片火海。
光头壮汉,连同那个价值上亿的硬盘,都在烈焰中化为了灰烬。
楼下,他那群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目瞪口呆,半天没反应过来。
等他们反应过来时,迎接他们的,是幸存者们从楼顶扔下的各种杂物。
桌子,椅子,酒瓶……
一阵混乱之后,那群乌合之众丢下他们老大的尸体,开着冲锋舟,仓皇逃窜。
危机,解除了。
楼道里,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。
所有人都在喊着我的名字。
「沈意!沈意!」
我扶着墙,慢慢站起来。
硝烟和焦糊的味道,呛得我直咳嗽。
但我知道,从今天起,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沈意。
我,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。
8
爆炸过后,天台一片狼藉。
但所有人的脸上,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。
他们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敬畏和崇拜。
我成了这个小团体的绝对领袖。
没有人再质疑我的任何决定。
就连之前对我颇有微词的几个年轻人,也成了我最忠实的拥护者。
而陆哲和白晚晚,则成了最尴尬的存在。
他们被彻底孤立了。
没有人愿意和他们说话,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。
食物和水的分配,自然也没有他们的份。
他们只能像真正的流浪狗一样,缩在楼道的角落,靠着之前别人施舍的残羹冷炙过活。
白晚晚那只漂亮的布偶猫,也因为没有食物,饿得奄奄一息,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几天后,白晚晚撑不住了。
她拖着虚弱的身体,再一次找到了我。
这一次,她没有跪下,也没有哭喊。
只是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着我。
「沈意,我们谈谈吧。」
我正在清点刚刚搜集到的药品,头也没抬。
「我们没什么好谈的。」
「不,有的。」她的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,「关于陆哲,关于你,也关于我。」
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抬起头。
她瘦了很多,原本漂亮的脸蛋凹陷下去,显得有些憔悴。
但她的眼神,却不再是那种柔弱可欺的样子。
反而多了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复杂。
我示意她坐下。
「说吧。」
「你是不是很恨我?」她开门见山。
「谈不上恨。」我实话实说,「你还不配。」
她自嘲地笑了笑:「是啊,在你眼里,我可能就是个愚蠢又虚荣的绊脚石。」
「但你知道吗?沈意。我曾经很羡慕你。」
我愣住了。
羡慕我?
「我羡慕你和陆哲从小一起长大,羡慕你们有那么深厚的感情。我转学过来第一天,就看到你们在操场上打闹,他看你的眼神,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。」
「那种眼神,他从来没有给过我。」
她的话,让我有些恍惚。
我好像已经很久,没有去回想那些过去了。
「所以,你就想抢走他?」
「是。」她承认得很快,「我从小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我看到他,就像看到橱窗里最漂亮的玩具,我想要得到他。所以我用尽一切办法,在他面前扮演一个需要被保护的、柔弱的女孩。」
「事实证明,男人都吃这一套。他很快就上钩了。」
她顿了顿,眼神黯淡下来。
「但我没想到,他心里最在乎的,还是你。」
「海啸来临前,他决定去拿硬盘,第一个想到的,是找你借车,让你跟我们一起去。他说,有你在,他才安心。」
「被困在楼顶的时候,他向你求救,被你拒绝后,他骂你冷血,骂你恶毒。但他一个人的时候,却对着你的方向,喃喃自语,说对不起你。」
白晚晚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。
「沈意,他爱你。他一直都爱你。」
「他对我,不过是雄性动物那点可怜的保护欲和征服欲。而对你,才是刻在骨子里的依赖和感情。」
「只是他自己,被我的表象,被他所谓的责任感,蒙蔽了双眼。」
我的心脏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狠狠地攥住了。
窒息般的疼痛,从胸口蔓延开来。
我以为我已经刀枪不入,百毒不侵。
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放下了那段感情。
可当白晚晚用这样平静的语气,揭开那个血淋淋的真相时,我才发现,那道伤疤,一直都在。
只是被我用冷漠和理智,强行掩盖了而已。
他爱我?
多么可笑。
如果爱是这样,那我宁愿从来没有被爱过。
我看着白晚-晚,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。
她是在报复我。
她得不到陆哲的心,也无法在物质上打败我。
所以,她选择用这种方式,来刺痛我。
用我早已丢弃的感情,来作为伤害我的武器。
真是……高明啊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。
我看着她,缓缓地笑了。
「白晚晚,谢谢你告诉我这些。」
「不过,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。」
「那个爱着陆哲,会被他的感情所左右的沈意,在海啸来临前的那十分钟里,就已经死了。」
「现在的我,对他的爱,或者不爱,」我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,「毫不在乎。」
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「你的故事说完了。现在,带着你的猫,和你的陆哲,滚出我的视线。」
「否则,我不保证,你们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。」
我的眼神,冰冷如刀。
白晚晚的身体,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她精心准备的情感攻击,没有伤到我分毫,反而让她自己,坠入了更深的绝望。
9
白晚晚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从那天起,她和陆哲就彻底成了透明人。
他们蜷缩在楼道最阴暗的角落,像两只真正的过街老鼠。
偶尔,我会看到陆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偷偷地看着我。
眼神里,充满了悔恨、痛苦,和一丝我看不懂的祈求。
但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。
白晚晚的话,确实在我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。
但那波澜,很快就平息了。
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,除了瞬间的涟漪,什么也留不下。
我忙着带领幸存者们重建秩序,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。
我们加固了避难所,建立了严格的巡逻和守卫制度。
我们利用对讲机,联系上了城市另一端的另一个幸存者营地,交换了信息和物资。
我们甚至清理出了一个小型农场,开始尝试种植一些速生蔬菜。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,新的危机,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。
这天,陈医生在为幸存者们做例行体检时,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。
「是瘟疫。」
他的脸色,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「洪水过后,大量的尸体和垃圾没有得到及时处理,滋生了细菌。我们有几个人,已经出现了高烧、腹泻和呕吐的症状。」
「如果不及时控制,恐怕会大规模爆发。」
这个消息,像一块巨石,压在所有人的心头。
「我们有对应的抗生素吗?」我问。
陈医生摇了摇头:「我们手头的抗生素,种类和数量都非常有限,根本不够。」
「我知道一个地方有。」他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,「市中心的疾控中心,那里肯定有储备药品。但是……」
但是,那里非常危险。
市中心是受灾最严重的区域,建筑倒塌严重,道路完全被堵死。
更重要的是,那里盘踞着好几股像光头壮汉那样的拾荒者团伙,他们为了争夺地盘和物资,火并不断。
去那里,无异于虎口拔牙。
「我去。」
我没有丝毫犹豫。
「不行!太危险了!」陈医生立刻反对。
「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医生,你不能出事。」我看着他,「而且,只有我对城里的地形最熟悉。」
「我跟你一起去!」一个叫阿光的年轻人站了出来,他是我们巡逻队的队长。
「还有我!」
「算我一个!」
很快,就有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站了出来,愿意跟我一起去冒险。
我看着他们,心里有些感动。
我挑选了包括阿光在内的四个最精干的队员,组成了一个五人小队。
我们带上最好的装备,和仅有的几把自卫武器,准备天一亮就出发。
就在我们做最后准备的时候,一个瘦弱的身影,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是陆哲。
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憔-悴了,嘴唇干裂,眼窝深陷。
「我……我跟你们一起去。」他看着我,声音嘶哑。
我皱了皱眉:「我们不需要累赘。」
「我不是累赘!」他急切地说,「我也很熟悉城里的路!而且……而且我的体力很好!我可以帮忙背东西!」
他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孩子,笨拙地展示着自己可怜的价值。
「沈意,求你了,给我一个机会。」他几乎是在哀求,「让我做点什么……让我赎罪……」
赎罪?
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有些可悲。
他毁掉了一切,现在却想用这种廉价的方式,来寻求心安理得。
「陆哲,」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「你没有罪需要赎。因为在我这里,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。」
「你做任何事,都与我无关,也无法改变任何事。」
说完,我绕开他,径直走向门口。
阿光和其他队员,也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,从他身边走过。
陆哲僵在原地,身体晃了晃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。
他的脸上,是彻彻底底的,绝望。
10
前往疾控中心的道路,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艰难。
倒塌的建筑和堆积如山的废墟,将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。
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,才前进了不到一半的路程。
一路上,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好几拨拾荒者。
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死亡的气息。
第二天下午,我们终于抵达了疾控中心附近。
然而,眼前的一幕,让我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疾控中心的大楼外,竟然围着一大群……丧尸。
不,不是电影里的那种丧尸。
而是一群因为感染了某种病毒,而变得极具攻击性、失去理智的病人。
他们双眼赤红,口中流着涎水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疯狂地攻击着他们看到的一切活物。
疾控中心的大门紧闭,但已经被他们撞得摇摇欲坠。
「天啊……这是什么?」一个队员吓得腿都软了。
「是病毒变异了。」我脸色凝重,「瘟疫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,它已经开始攻击人的神经系统了。」
「那……那我们还进去吗?」
「必须进!」我斩钉截铁地说,「我们的营地里,已经有人出现了早期症状。再拿不到特效药,所有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!」
我们躲在一栋废弃的商场里,观察着对面的情况。
那群感染者数量太多了,至少有上百个。
硬闯,就是送死。
「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引开。」阿光说。
「怎么引?」
我看着疾控中心旁边的一座加油站,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。
「声东击西。」
我对他们说出了我的计划。
由两个人去加油站制造巨大的动静,吸引大部分感染者的注意。
然后,我带着剩下的人,趁机从疾-控中心的侧门潜入,寻找药品。
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计划。
去当诱饵的人,九死一生。
「我去。」阿光第一个站了出来。
「还有我。」另一个叫小李的队员也站了出来。
我看着他们,眼神复杂。
「你们……想清楚了。」
「想清楚了,意姐!」阿光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「总要有人去做。能用我一条命,换营地里几十口人的命,值了!」
我的眼眶,有些发热。
「好。」我重重地点了点头,「你们从西边过去,制造完动静后,立刻往北边的高架桥上跑,那里地势高,易守难攻。我们会尽快拿到药,然后去那里跟你们汇合。」
「明白!」
计划制定完毕。
阿光和小李,像两只矫健的猎豹,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。
几分钟后,加油站的方向,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!
紧接着,是冲天的火光!
他们引爆了加油站的油罐!
巨大的声响和火光,瞬间吸引了疾控中心门口所有感染者的注意。
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嘶吼着,疯狂地朝着加油站的方向冲了过去。
「就是现在!走!」
我低喝一声,带着剩下的两个队员,闪电般地冲向疾控中心的侧门。
侧门被锁住了,但对于我们来说,并不是问题。
我们用撬棍和消防斧,很快就破坏了门锁,闪身进入了大楼。
大楼里一片狼藉,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的痕-迹。
空气中,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。
我们不敢耽搁,直奔三楼的药品仓库。
然而,就在我们即将抵达仓库的时候,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,突然从走廊的拐角处冲了出来,和我们撞了个满怀。
是陆哲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
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狼狈,身上沾满了血污,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,显然是骨折了。
他看到我,像是看到了救星,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。
「沈意!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你会来!」
「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我震惊地问。
「我……我一直跟着你们……」他喘着粗气,「我想帮忙……我看到那些怪物……我……我被他们追……」
他的话还没说完,他身后的走廊里,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嘶吼声。
十几个感染者,正摇摇晃晃地朝我们冲来!
「快走!」
我来不及多想,拉着陆哲,和另外两个队员一起,冲进了药品仓库,然后死死地关上了大门。
11
「砰!砰!砰!」
感染者们疯狂地撞击着仓库的大门,铁门被撞得哐哐作响,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。
我们四个人用尽全力,死死地抵住大门。
「快!找东西顶住!」我大喊。
两个队员立刻在仓库里翻找,拖来几个沉重的药柜,死死地顶在了门后。
撞击声还在继续,但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。
我们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我看向陆哲,眼神冰冷得像要结冰。
「谁让你跟来的?」
「我……我只是想帮忙……」陆哲怯懦地低下头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「帮忙?」我气得笑出了声,「你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!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忙?」
如果不是他突然冲出来,引来了那群感染者,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带着药品,在撤离的路上了!
因为他一个人的愚蠢和自私,我们被困在了这里!
「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」陆-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「闭嘴!」我不想再听他任何一句废话,「现在,给我滚到一边去,别再给我添乱!」
陆哲被我吼得一哆嗦,不敢再说话,乖乖地缩到了仓库的角落。
我压下心头的怒火,开始和另外两个队员一起,疯狂地搜刮仓库里的药品。
抗生素、退烧药、抗病毒药物……
我们把所有能用得上的药品,都装进了背包里。
「意姐,门快顶不住了!」一个队员焦急地喊道。
那扇铁门,在感染者们不知疲倦的撞击下,已经开始严重变形。
我们没有时间了。
「从窗户走!」
我看向仓库的窗户。
这里是三楼,下面是水泥地,直接跳下去肯定不行。
我看到墙角有一卷消防水带。
「把这个扔下去!」
我们合力将沉重的消防水带扔出窗外,水带的一端牢牢地固定在仓库的暖气管道上。
「我先下!你们跟上!」
我把背包甩到背上,抓着水带,第一个滑了下去。
另外两个队员也紧随其后。
最后,只剩下角落里的陆哲。
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,和窗外唯一的生路,脸上写满了恐惧。
他那条骨折的胳-膊,根本无法支撑他顺着水带滑下去。
他看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。
「沈意……救我……拉我一把……」
我站在楼下,冷冷地看着他。
就像那天在天台上,他求我救他和白晚晚一样。
历史,总是惊人地相似。
「砰!」
一声巨响,仓库的大门,被彻底撞开了!
无数双赤红的眼睛,和扭曲的脸,出现在门口。
感染者们像潮水一般,涌了进来。
「啊——!!」
陆哲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他被蜂拥而至的感染者们,瞬间淹没。
鲜血,染红了整个仓库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,心中没有丝毫波澜。
这就是他的结局。
是他自己选择的,咎由自取。
我收回目光,对身边的两个队员说:
「我们走,去高架桥和阿光他们汇合。」
我们转身,消失在城市的废墟之中。
身后,是疾控中心大楼里,渐渐平息的嘶吼。
和那被鲜血染红的,无尽的黑暗。
12
我们成功地和阿光、小李在高架桥上汇合了。
他们两个都受了点轻伤,但并无大碍。
看到我们带着满满几大包药品回来,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我们没有耽搁,立刻返回营地。
有了特效药,营地里的瘟疫很快就得到了控制。
所有人都得救了。
我把陆哲的死讯,告诉了白晚晚。
她听完,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。
没有哭,也没有闹。
只是呆呆地坐了很久。
然后,她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「谢谢你。」
我不知道她这声谢谢,是谢我救了大家,还是谢我……帮她结束了那段孽缘。
从那以后,她变了一个人。
她不再柔弱,也不再扮演任何角色。
她剪掉了长发,换上了干练的衣服,主动承担起营地里最脏最累的活。
她用自己的行动,一点点地赢回了大家的尊重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。
在我的带领下,我们的幸存者营地,变得越来越好。
我们建立了完善的防御工事,开辟了更多的种植区,甚至还修复了一台小型发电机,让我们的夜晚,重新有了光亮。
我们成了这座死城里,一处小小的,充满希望的绿洲。
几个月后,我们终于通过修复的无线电设备,联系上了外界的救援部队。
当直升机的轰鸣声出现在天际线时,整个营地都沸腾了。
人们拥抱,哭泣,欢呼。
我站在楼顶,看着那缓缓降落的直升机,心中一片平静。
一切,都结束了。
也一切,都将重新开始。
陈医生走到我身边,递给我一瓶水。
「在想什么?」
「在想以后。」我喝了口水,看着远方渐渐露出的,被洪水洗刷过的土地,「这里会重新长出绿色的植物,会重新建起高楼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」
「是啊。」陈医生感慨道,「多亏了你,沈意。你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。」
我笑了笑,不置可-否。
我不是英雄。
我只是一个努力活下去的,普通人。
直升机停稳,救援人员从上面下来,开始组织我们有序撤离。
我看到了白晚晚,她正在帮助一个老人登上舷梯,动作熟练而稳重。
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,回头看了我一眼,对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,释然的微笑。
我也对她点了点头。
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,都随着那场海啸,随着陆哲的死,烟消云散了。
我最后一个登上直升机。
舱门缓缓关闭。
直升机升空,城市在脚下变得越来越小。
那座我曾经战斗过、挣扎过的烂尾楼,那个埋葬了我所有过去的城市,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。
阳光透过舷窗,照在我的脸上。
很暖。
我知道,前方等待我的,将是全新的生活。
而我,已经准备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