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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公梦里一直喊别人 胡小迁 12413 字 2025-11-05 22:13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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丈夫周哲开始梦呓,反复呢喃着同一个陌生的名字:“小雏菊……我的小雏菊……”

结婚五年,我们的结婚纪念花是向日葵,他给我买的第一束花是玫瑰,他过敏的花是百合。

“小雏菊”是谁?我完美的婚姻生活,出现了一个致命的Bug。

1

结婚五年,我自认把婚姻这份产品打磨到了极致。我是林溪,一个职业品控监督,俗称差评师。我的工作就是从最完美的服务和产品里,找出那个能让大厦倾塌的致命缺陷。我把这份职业病带回了家。

家里的拖鞋必须按出门和居家功能分区,角度精准对齐地垫边缘。牙刷必须按照我和周哲的身高,以黄金分割比例放置。就连他每晚睡觉时抱枕头的位置,都必须在我精心计算出的、能让他最快进入深度睡眠的舒适区。

周哲,我的丈夫,一个性格温吞的老好人,对此毫无怨言。他总笑着说,我是他生活的首席架构师,有了我,他这个CPU才能安心运转。

我曾以为,我的架构完美无瑕,固若金汤。直到昨天晚上。

凌晨两点十七分,我被一阵轻微的鼾声吵醒。不对,不是鼾声。是梦呓。周哲的呼吸频率改变了,从深度睡眠的平稳变成了浅层梦境的急促。我睁开眼,黑暗中,他的轮廓模糊。然后,我听到了那个名字。

“小雏菊……我的小雏菊……”

声音很轻,带着梦里特有的含糊,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,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。

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。

小雏菊?

我们结婚纪念日的花是向日葵,灿烂又热烈,像他给我的感觉。他向我求婚时,包下了整个花店的红玫瑰。他甚至对百合花的花粉过敏,我们家里从不出现白色的花。

五年,一千八百多个日夜,我们的生活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,每一个零件我都了如指掌。但“小雏菊”这个零件,我从未见过。它来自哪里?要替换掉哪个部分?

我没有动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我那该死的职业病又犯了。发现Bug的第一步,不是打草惊蛇,是静默观察,收集数据。

他还在说。

“别怕……小雏菊……有我……”
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这语气,温柔得能掐出水来。这不是在叫一个物件,这是在安抚一个活生生的人。一个女人。

接下来的半小时,我就像一个潜伏在战壕里的狙击手,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敌人,我的丈夫。但他没再说话,翻了个身,呼吸重归平稳。

我却再也睡不着了。我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慢慢从漆黑变成灰白。我大脑的CPU在疯狂运转,调取着关于周哲的一切数据。

他的微信好友列表,我定期“优化”,没有暧昧的异性。他的公司同事,我都见过,没有叫“小雏菊”的。他的消费记录,每一笔都清清楚楚。他每天的行程,从出门到回家,都在我的掌控之中。

Bug到底出在哪里?

第二天早上,周哲像往常一样,顶着乱糟糟的头发,给了我一个带着牙膏味的早安吻。

“老婆,今天想吃煎蛋还是炒蛋?”

他的眼神清澈,笑容温暖。没有一丝破绽。如果不是昨晚的梦呓,他依旧是我那个完美运转的程序。

“煎蛋吧。九分熟。”我平静地说,心里却已经拉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报。

他哼着歌走进了厨房。我拿起他的手机,借口看天气,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。通话记录,干净。微信,干净。支付宝账单,干净。

一个完美的男人。完美得就像一款等待出厂质检的产品。

而我,就是那个最顶尖的质检员。

我打开了他的抖音。他关注列表里大部分是些新闻和搞笑博主。我耐着性子,一排排地往下翻。终于,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我找到了线索。

一个ID,叫“是小雏菊呀”。

周哲关注了她。并且,在“喜欢”列表里,她的视频占了三分之一。

我点开头像。是一个年轻女孩,长发及腰,穿着JK制服,画着精致的妆,背景是粉色的公主房。视频内容大多是些跳舞或者对口型的卖萌片段。

我把这个ID近三个月的视频全部缓存下来。周哲在厨房忙碌,我则在客厅进行数据分析。

我发现,周哲的点赞非常有规律。他只点那些背景里出现了毛绒玩具的视频。而且,他不仅仅是点赞。我用我的小号搜索这个ID,点进她的直播间,在打赏榜上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。周哲的微信头像,一只傻乎乎的哈士奇。

榜二。周哲是她的榜二大哥。

我再点开她的主页,地址信息赫然显示:幸福里小区。

我们小区。

我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。好啊,周哲。你玩得真花。线上打赏,线下发展。我这个首席架构师,居然被你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。

我没有声张。我记下了那个地址。7号楼,302室。

吃早饭的时候,我装作不经意地问:“老公,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啊?晚上都说梦话了。”

周哲夹着煎蛋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正常。“是吗?可能最近公司冲业绩,压力有点大。我都说什么了?”

“没什么,就喊着要加工资。”我笑了笑,看着他的眼睛。没有躲闪,没有心虚。他的演技,可以拿奥斯卡了。

下午,我请了半天假。我换上最干练的衣服,化了一个气场全开的妆。我的工具包里没有别的,只有一台高清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。捉奸,也要讲究证据链的完整。

我站在7号楼302室门口,深吸一口气。我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无数遍接下来的场景。我一脚踹开门,那个叫小雏菊的女孩穿着睡衣惊慌失措,周哲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。然后我拿出手机,录下一切,冷静地说:“周哲,我们谈谈资产分割的问题。”

我按下了门铃。

门开了。

开门的不是穿着JK制服的少女。是一个体重目测超过两百斤的壮汉,光着膀子,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,嘴里还叼着一根没啃完的鸡腿。他看见我,愣了一下,含糊不清地问:“你找谁?”

我当场懵逼。版本更新太快,我有点跟不上。

“我……我找小雏菊。”我结结巴巴地说。

壮汉的表情更迷惑了。“我就是啊。”

我的大脑宕机了三秒。我指着他,又指了指门牌号。“你?是小雏菊呀?”

“对啊!”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被酱汁染黄的牙,“美女,看我直播了?想合影还是签名?等我下,我先把这肘子干完。”

他说着,转身回到屋里,坐在一个巨大的电竞椅上,对着面前的环形补光灯和摄像头,继续大快朵颐。我从门口望进去,屋里堆满了各种零食盒子,墙上挂着一块牌子,写着“小雏菊美食直播间”。

那个粉色的公主房背景,是他用的一块绿幕布。

我此时还处在巨大的信息冲击波里,没缓过神来。那个壮汉一边啃着肘子,一边抽空看了我一眼。“妹子,你到底啥事啊?没事我关门了啊,影响我跟家人们互动。”
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傻子,“我老公……是你的榜二大哥。”

“哦!哈士奇大哥的媳妇啊!”壮汉恍然大悟,态度热情了不少,“哎呀,大水冲了龙王庙!嫂子快请进!我跟你说,大哥人可好了,天天给我刷礼物,说看我吃饭有食欲,能多吃两碗饭。嫂子你可得好好谢谢我,我把你老公的胃口都养好了!”

我站在门口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所以,周哲梦里心心念念的“小雏菊”,就是眼前这个油光满面的壮汉?他梦里那句“别怕,有我”,难道是对着一块红烧肘子说的?

这算什么?精神出轨?还是单纯的品味独特?

我落荒而逃。回到家,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,感觉智商和尊严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。

事情还没完。

晚上,我们小区的业主大群突然炸了。有人发了一张我的照片,就是我下午站在“小雏菊”家门口的照片,角度很刁钻,显得我面目狰狞。

照片下面,是“小雏菊”本人发的长篇控诉。

“家人们,我今天被骚扰了!就是照片里这个女的,冲到我家门口,说是我榜二大哥的老婆,质问我跟我大哥是什么关系!天地良心,我一个美食主播,我能跟他有啥关系?不就是大哥喜欢看我吃饭,给我刷了点礼物吗?现在这社会怎么了?管天管地还管人看直播?我一个两百多斤的汉子,她居然怀疑我勾引她老公!这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

他这段声情并茂的文字一发出来,群里瞬间炸开了锅。

“我认识这女的,4号楼的吧?看着挺文静的,没想到这么彪悍。”

“管太宽了吧?男人看个直播怎么了?又没花你家钱。”

“就是,现在的女人,控制欲太强了。难怪男人想往外跑。”

“心疼小雏菊,好好一个美食主播,招谁惹谁了。”

“这女的是不是有那个什么……被迫害妄想症啊?”
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辱骂和揣测,手脚冰凉。我成了一个笑话。一个因为丈夫看美食直播就上门捉奸的悍妇。一次彻头彻尾的、不应得的苦难。

周哲洗完澡出来,看到我脸色不对,关切地问:“老婆,怎么了?”

我把手机递给他。

他看完,脸也白了。他立刻在群里打字解释。

“各位邻居,不好意思,这是个误会。我老婆只是跟我闹着玩,没想到被拍下来了。小雏菊是个很好的主播,大家别误会。”

他的解释苍白无力,反而像是坐实了我的“悍妇”之名。群里的风向更偏了。

“哟,正主出来了。这是被老婆逼着出来公关的吧?”

“男人真难啊。”

“散了吧散了吧,家务事。”

周哲还想说什么,我把手机拿了回来。“别说了。越说越黑。”

他愧疚地看着我。“老婆,对不起,我不知道会这样。我就是觉得看他吃东西香,没别的意思。”

我相信他。但我心里更乱了。

如果“小雏菊”是个乌龙。那周哲的梦呓,到底是怎么回事?

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名誉损失。我在小区里彻底“社死”了。出门买菜,总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。电梯里遇到邻居,他们也都尴尬地避开我的视线。

我,林溪,一个追求完美的品控师,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活里,体验到了什么叫“次品”的感觉。

而始作俑者周哲,似乎完全没受影响。他依旧每天温和地笑着,对我体贴入微,好像那场风波的女主角不是我。

但我发现,他变了。

他的梦呓,在“小雏菊事件”后,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变本加厉。

只是内容,发生了诡异的变化。

不再是那个含情脉脉的“小雏菊”了。

一天晚上,我再次被他的梦话惊醒。

“3号楼……王阿姨……腰椎间盘突出……病史五年……子女不在身边……情感需求,陪伴……‘邻里帮’推拿服务……优惠券B套餐……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二……预计成单率,高……提成,百分之五……”

我猛地坐起来,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这他妈是什么?

王阿姨是我们小区的广场舞领队,热心肠的居委会大妈。她有腰椎病,这是全小区都知道的事。但病史五年,子女不在身边这种隐私,周哲怎么会知道?

还有“邻里帮”,那是他所在的公司开发的一款社区服务APP。

他在梦里,给王阿姨做用户画像,并且精准匹配了公司的产品?
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我打开手机录音,对着他。
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,我仿佛在听一场最惊悚的商业报告会。

“7号楼……李师傅……钳工退休……儿子下个月结婚……预算紧张……需求,高性价比婚庆策划……‘邻里帮’合作商家‘金玉良缘’……C套餐……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五……预计转化率,中……提成,百分之八……”

“5号楼……张小姐……单身白领……养了一只布偶猫……需求,上门喂养……‘邻里帮’宠物服务……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……提成……”

他就像一个被植入了程序的机器人,将我们小区邻居们的隐私、需求、弱点,一一报出,然后精准地匹配上他们公司的服务,甚至连提成都计算得清清楚楚。

我听得脊背发凉。

第二天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
王阿姨在业主群里发了一条消息,大力称赞周哲。“小周这孩子真是太贴心了!知道我腰不好,特地给我推荐了‘邻里帮’的推拿服务,用了优惠券,便宜又专业!大家有需要可以找小周!”

紧接着,7号楼的李师傅也冒泡了。“是啊是啊,我正为我儿子的婚事发愁呢,小周就给我推荐了婚庆公司,省了我好多事!”

群里一片赞扬之声。周哲,这个曾经业绩平平的老好人,一夜之间,成了小区的明星销售。

我翻看着群聊记录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。

这已经不是出轨的问题了。这是恐怖故事。

晚上,周哲拿着手机,兴奋地给我看他们公司的业绩报表。“老婆,你看!我这个月业绩第一!我们区域经理都惊呆了,说要给我发个大红包!”

我看着报表上那根陡然拉起的红色柱状图,再看看他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,却笑不出来。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眼窝深陷,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。他瘦了,瘦得很快。

“周哲,”我试探着问,“你怎么突然对邻居们的需求这么了解了?”

他愣了一下,眼神有些茫然。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就好像……脑子里突然就多出了这些东西。跟他们一聊天,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,我却听得心惊肉跳。

什么叫“脑子里突然多出了这些东西”?

我的丈夫,正在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怪物。一个被数据和KPI填满的赚钱机器。

我必须搞清楚。

我等他睡着后,开始了对我们卧室的“质检”。这一次,我不是在找女人的头发或者口红印。我是在找一个能把人变成机器的“Bug源头”。

我检查了台灯,没有。检查了插座,没有。检查了空调,没有。

我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我们的床上。

这张床,是我们结婚时买的,最贵的智能乳胶床垫,号称能根据睡姿自动调节支撑度。

我掀开床单,把手伸到床垫下面,一寸一寸地摸索。

就在床垫的正中心,对应着人体腰部的位置,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、硬硬的方块。

它很小,很薄,像一张银行卡。我费力地把它抠了出来。

借着手机微弱的光,我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。

一个黑色的、光滑的薄片,上面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一个小小的、用白色线条勾勒出的图案。

一朵盛开的小雏菊。

原来,你在这里。

我捏着这张诡异的“卡片”,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就是这个东西,让我的丈夫在梦里喊着别人的名字,就是这个东西,把他变成了一个行走的数据库。

我必须把它拿走。

我拿着卡片,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卧室。

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,我身后的周哲,突然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。

我吓得差点叫出声,猛地回头。

黑暗中,他睁着眼睛,直勾勾地“看”着我。不,那不是在看。他的眼睛里没有焦距,一片空洞,就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。

然后,他开口了。

不是他平时温和的声音。是一种毫无起伏的、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,冰冷,干涩。

“警告:资产受到威胁。请立即归位。”

我吓得魂飞魄散,手里的卡片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,一步也动弹不得。

我看着他,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,此刻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,宣布着我的死刑。

他缓缓地抬起手,指向我。

“警告:资产受到威胁。请立即归位。”

他又重复了一遍。

2

那一瞬间,我大脑一片空白。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攥住了我的心脏。我面对的不是我的丈夫周哲,而是一个被未知程序操控的机器。

他的手还指着我,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。

“警告:资产受到威胁。请立即归位。”

冷静。林溪,你必须冷静。你是品控师,是Bug猎手。越是危急的时刻,越要保持CPU的清醒。

我强迫自己僵硬的脖子转动,看了一眼地上的“小雏菊”卡片,又看了一眼周哲。

资产……归位……

这个程序,把卡片定义为“资产”,把床垫下的那个凹槽定义为“位”。

它的指令,是让我把卡片放回去。
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压下喉咙里的尖叫。我弯下腰,捡起那张冰冷的卡片。我的手指在发抖,但我强迫自己稳定下来。

我一步一步挪回床边。周哲的“视线”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,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监控摄像头。

我掀开床单,找到了那个凹槽。我把卡片缓缓地放了回去。

卡片归位的瞬间,周哲的身体像是被切断了电源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重新躺平,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。

仿佛刚才的一切,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。

但我知道不是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我逃离了卧室,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。

天亮时,我做出了决定。报警?不。警察来了,看到一个睡得正香的男人和一张普通的卡片,只会把我当成精神病。我必须自己找到证据。

这个“小雏菊”到底是什么?它是如何运作的?我们小区里,还有多少个像周哲一样的“业绩冠军”?

我需要一个突破口。

我打开手机,翻看业主群的聊天记录。我把那些曾经大力吹捧周哲和“邻里帮”APP的邻居,一个个圈了出来。

王阿姨、李师傅、张小姐……一共七个人。

我发现了一个共同点。

他们都在不久前,于群里晒过自己新换的智能家居。而推荐人,都是同一个人——居委会的王阿姨。王阿姨总是在群里热情地吆喝,说她找到了一个厂家渠道,可以免费为大家提供一套智能家居“体验版”,包括智能床垫、智能窗帘和智能音箱。

我的心脏开始狂跳。

智能床垫。

Bug的源头,很可能就是王阿姨。

我决定主动出击。

我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妆容,穿上最普通的家居服,敲开了王阿姨家的门。

“王阿姨,早上好啊!”我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,“我听群里说,您有渠道可以免费体验智能家居?我们家也想试试。”

王阿姨看到我,先是愣了一下,显然还记得“小雏菊”那场风波。但一听到“智能家居”,她的眼神立刻亮了,脸上堆起了热情的褶子。

“哎哟,是小林啊!快进来快进来!你可算找对人了!”她把我拉进屋里,献宝似的指着她家的智能设备,“你看看,这窗帘,我喊一声就自己开。这音箱,想听什么歌就点什么歌。还有这床垫,比小周给你家推荐的那个还高级!我这个是最新款!”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原来我们家的床垫,也是王阿姨推荐给周哲的。

“是吗?那太好了!”我装出惊喜的样子,“王阿姨,那您能帮我也装一套吗?”

“没问题!”王阿姨拍着胸脯,“不过厂家说了,体验版数量有限,得先登记。你把你们家的基本情况跟我说说,我好帮你申请。”

来了。

接下来的半小时,王阿姨像个最专业的人口普查员,问了我一堆问题。从我和周哲的职业收入,到我们的消费习惯,甚至连我们有没有生孩子的打算都问了。

我一边胡编乱造,一边偷偷观察她的家。

她的客厅角落,放着一个与整个家居风格格格不入的黑色柜子。那不是普通的储物柜,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服务器机柜,上面还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。

我的心跳越来越快。我猜对了。这里就是数据中转站。

“行了,小林,你的信息我都记下了。你回去等消息吧,批下来了我通知你。”王阿姨合上了她的小本子。

“好的好的,太谢谢您了王阿姨!”我千恩万谢地离开了。

但我没有回家。我绕到楼下,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,死死地盯着王阿姨家的窗户。

我需要一个潜入进去的机会。

机会很快就来了。下午三点,王阿姨挎着菜篮子出门了。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买菜时间。

我立刻行动。我不是专业的小偷,但我是一个顶级的品控师。我知道,任何门锁,都有它的“Bug”。王阿姨家这种老式防盗门,锁芯老化,用一张硬卡片就能轻易撬开。

我成功了。

我闪身进入王阿姨家,反手关上门,直奔那个黑色的服务器机柜。

机柜没有上锁。我打开柜门,里面果然是一台正在运行的服务器。几根数据线从服务器延伸出来,连接着一个类似路由器的设备。

我拿出手机,打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APP。那是我让我们公司一个技术大神写的,专门用来扫描和破解局域网信号的工具。

屏幕上,一个信号源被迅速锁定。信号名称:Daisy_Net_01。

Daisy,雏菊。

我尝试连接。没有密码。我轻易地进入了它的后台管理界面。

界面很简洁,只有一张我们小区的平面图。平面图上,有八个红点正在闪烁。其中一个,是我家的位置。

我点开我家的红点。

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个详细的数据面板。

【用户:周哲】 【状态:活跃】 【数据采集模块:开启】 【指令执行模块:开启】 【当前任务:‘邻里帮’APP推广】 【关联词条:腰椎病,婚庆,宠物……】

我往下拉,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。那是一段段被转化成文字的音频记录。全是我和周哲在卧室里的对话。从我们讨论晚饭吃什么,到我抱怨公司老板,无一遗漏。

这个“小雏菊”,不仅在给周哲下达指令,它还在无时无刻地监听我们!

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。

王阿姨回来了!

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。我环顾四周,一眼看到了客厅的窗帘。我一个闪身,躲进了厚重的窗帘背后。

我屏住呼吸,听着王阿姨走进来的脚步声。

她没有发现我。她走到服务器旁边,嘴里嘀咕着:“这张总也真是的,非要我每天手动备份一次数据,麻烦死了。”

她一边抱怨,一边在服务器上操作起来。

我躲在窗帘后,大气不敢出。

突然,王阿姨的手机响了。

“喂,张总啊……对对对,数据刚备份完……哎,您放心,都好着呢,那几个‘种子用户’活跃度都很高,尤其是4号楼那个小周,简直是版本T0,这个月业绩爆表……什么?4号楼他老婆今天来找我了?对对,她也想装……您放心,我盯着呢,出不了岔子……”

张总!周哲的区域经理!

原来,王阿姨只是个执行者,真正的幕后黑手,是周哲的上司!

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无意中闯入狼窝的兔子,周围全是敌人。

王阿姨挂了电话,哼着小曲准备去做饭。

我必须在她进入厨房之前离开。

就在我准备行动的瞬间,我的手机,不合时宜地,响了。

是周哲打来的。

那一声突兀的铃声,在安静的客厅里,像一颗炸雷。

王阿姨的歌声戛然而止。

我看到她僵硬地、一寸一寸地转过身,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窗帘的位置。

“谁在那里?”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。

我完蛋了。

我脑子飞速运转。跑?打?还是投降?

王阿姨已经朝我这边走了过来。她的脸上不再是那种热情的笑,而是一种阴冷的、诡异的表情。

“出来。”她说。

就在她准备伸手拉开窗帘的那一刻,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,或者说疯狂的主意。

我猛地从窗帘后跳了出来,指着她身后的服务器,用我这辈子最大的声音,模仿着周哲那晚的电子音,大吼一声:

“警告!检测到非法并联!系统即将格式化!”

王阿姨被我这一下镇住了,愣在原地。

我赌对了!这些被操控的人,对系统的指令有着本能的服从和恐惧!

我没给她反应的时间,继续大吼:“格式化倒计时!十!九!八!”

王阿-姨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慌。她不再管我,而是转身扑向服务器,手忙脚乱地要去拔电源。

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。

“王阿姨!开门!我是李师傅!”

“王阿姨!你在家吗?我听张小姐说你这里出事了!”

是那几个“金牌用户”!他们也被启动了!

王阿姨更加慌乱了。她一边试图关闭服务器,一边冲着门口大喊:“没事!都别进来!”

我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,拉开大门,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。

门口,李师傅、张小姐等几个“种子用户”正焦急地堵在那里。他们的表情,和那晚的周哲一模一样,空洞,呆滞。

他们想拦我。

我一边往楼下冲,一边继续大喊:“系统崩溃!数据泄露!重复!系统崩溃!数据泄露!”

这句口令显然比“格式化”更有效。那几个人听到“数据泄露”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,集体愣在了原地,开始机械地转头,看向王阿姨家的方向。

我成功地利用了程序的Bug,给自己制造了逃跑的时间。

我一口气冲下楼,跑进小区的中心花园。下午的花园里有很多散步的邻居。我站在人群中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感觉自己刚从一部恐怖片里逃了出来。

我拿出手机,看到业主群里已经炸了。

王阿姨在群里疯狂地发着语音,声音又尖又利。

“林溪!你这个贱人!你给我等着!我饶不了你!”

紧接着,她发了一段视频。视频里,是她家服务器的后台界面。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我家的数据面板,包括我和周哲的那些私密对话。

群里一片死寂。

几秒钟后,彻底引爆。

“卧槽!这是什么东西?”

“王阿姨在监听我们?”

“4号楼的!你们家被装监控了?”

我看着手机屏幕,知道我没有退路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开始在群里打字。我没有去跟王阿姨对骂,而是把我刚才的经历,用最冷静、最客观的语言,全部陈述了一遍。从周哲的梦呓,到床垫下的卡片,再到王阿姨家的服务器,以及她和张总的通话。

我像在写一份质检报告。一份关于我们整个小区的、致命Bug的质检报告。

我写完,把手机揣进兜里,抬起头。

我看到,小区里越来越多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,都举着手机,看着我,议论纷纷。

王阿姨也从楼上冲了下来,身后跟着那几个“种子用户”。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,指着我,对周围的邻居大喊:“大家别信她!她就是个疯子!上次还冤枉人家小雏菊!她想毁了我们小区的安宁!”

邻居们的眼神变得犹豫起来。毕竟,我有“前科”。

“王阿姨说得对,她上次就搞错了。”

“我看她精神不太正常。”

“我们还是别掺和了。”

舆论,似乎又一次倒向了我的对立面。

我站在人群的中央,孤立无援。我的心一点点变冷。这就是我想要保护的邻居。一群愚昧、健忘、容易被煽动的乌合之众。

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,站了出来。

是那个美食主播,“小雏菊”。

他挤出人群,站到我身边,举着他的手机,手机正在直播。他对直播间的几十万粉丝说:“家人们,今天不吃饭了。今天,我给你们直播一场现实版的好人被冤枉。”

然后,他转向所有邻居,用他那洪亮的嗓音说:“上次,是我误会了这位嫂子。但今天,我相信她。因为,王阿姨,一个星期前,你是不是也给我推荐过那个免费的智能床垫?你说,能帮我改善睡眠,提高直播状态?”

王阿姨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。

我看着身边这个两百多斤的壮汉,第一次觉得,他像一个英雄。

我的反击,正式开始。

3

“小雏菊”的出现,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阿-姨惨白的脸上。

“我……我那是好心!”王阿姨还在嘴硬,“我关心邻居的身体健康,有什么错?”

“关心?”我冷笑一声,举起手机,对着所有人,“关心就是把我们的隐私当成商品,卖给你那个叫张总的上司?关心就是把我们变成你赚钱的机器?”

我的话,让围观的邻居们彻底骚动起来。

“隐私?什么隐私?”

“王阿姨到底干了什么?”

“小雏菊”适时地将他的直播镜头对准了王阿姨。“王大妈,别装了。我虽然读书少,但也知道,免费的东西,才是最贵的。你给我们装免费的床垫,到底图什么?今天当着我几十万家人的面,你说清楚!”

他的直播间里,弹幕已经疯了。

“支持主播!揭穿黑心邻居!” “这大妈看着就不像好人!” “我好像在我家小区也见过类似推广!细思极恐!”

王阿姨彻底慌了。她没想到,我这个“社死”的悍妇,居然还能找到一个粉丝几十万的“外援”。

她身后的那几个“种子用户”还想上来帮腔,但他们一开口,就是那套程序化的说辞。

“王阿姨是好人。” “‘邻里帮’服务好。”

这种机器人一样的发言,在此情此景下,非但没有帮到王阿姨,反而成了坐实我指控的铁证。

“大家看到了吗?”我指着那几个人,“他们,还有我的丈夫,都被这个‘小雏菊’系统控制了!他们说的每一句话,都不是出自本心!”

人群彻底炸了。恐慌开始蔓延。

“我的天!真的假的?” “太可怕了!” “报警!快报警!”

王阿姨眼看大势已去,她怨毒地瞪了我一眼,转身就想跑。

“拦住她!”我大喊一声。

不用我喊,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冲了上去,把王阿姨和那几个“种子用户”团团围住。

警察很快就来了。王阿姨家的那台服务器,成了最直接的证据。

这场闹剧,以我的完胜告终。

我在小区里,从一个笑话,变成了一个英雄。邻居们看我的眼神,从鄙夷变成了敬佩和感激。他们纷纷上门,给我送水果、送锦旗,为他们之前的误解向我道歉。

“小雏菊”也因为这场“正义直播”,粉丝暴涨,成了我们小区的守护神。他特地请我吃了顿饭,吃的还是他最拿手的红烧肘子。

“嫂子,我敬你一杯!”他举着可乐杯,“你比我直播吃肘子还下饭!不,是比我吃肘子还牛逼!”

我笑了。这是风波之后,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。

我以为,一切都结束了。

被控制的丈夫和邻居们,在设备被拆除后,都恢复了正常。他们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,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累的梦。

周哲醒来后,抱着我痛哭流涕。

“老婆,对不起,我好像……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。”他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愧疚,“我只记得,我好像一直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拼命地跑,想跑回家,但总也跑不到。”

我抱着他,拍着他的背。“没事了,都过去了。你回家了。”

是啊,都过去了。Bug被清除了,程序恢复了正常,我的生活,我亲手架构的完美生活,回来了。

我实现了我那个最普遍的渴望——拥有一个稳定、可控、幸福的家庭。

几天后,一个更大的好消息传来。

“邻里帮”公司因为这桩丑闻,股价暴跌,声誉扫地。那个幕后黑手张总,被公司当作弃子抛了出来,不仅被开除,还面临着多项指控,锒铛入狱。

我赢了。我以一己之力,扳倒了一个试图把人变成机器的邪恶组织。

我成了朋友口中的传奇,邻居眼里的英雄,丈夫心中的女神。

这种感觉,真爽。爽到我几乎忘记了最初的那个疑点。

那个梦。

那个温柔地喊着“小雏菊”的梦。

如果一切都是程序控制,那段充满人类情感的梦呓,又是怎么回事?

直到那天晚上。

风波彻底平息后的一个周末,我和周哲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。外面下着小雨,屋里很温暖。一切都岁月静好。

我靠在他的怀里,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。我甚至在想,或许,我可以不用那么追求完美了。生活里有点小小的Bug,或许也不是坏事。

周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,在我头顶亲了一下。

“亲爱的,辛苦你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,“你比我预想的,还要出色。”

我心里一甜,刚想说“为了你,值得”,就听到他继续说了下去。

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调。依旧温柔,却温柔得让我毛骨悚然。

“现在,‘邻里帮’的市场份额彻底崩盘,它的用户数据模型也被证明是失败的。我们的‘向日葵计划’,可以正式启动收购了。”

我全身的血液,在那一瞬间,凝固了。

向日葵……计划?

我的大脑,那个引以为傲的高速CPU,在那一刻,像是被病毒入侵,彻底卡顿。

我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他。

他也在看着我。眼神不再是那个温吞的老好人,也不是那个空洞的机器人。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,深邃,锐利,带着一丝欣赏,和一丝……怜悯。

他低头,在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:

“忘了告诉你,‘小雏菊’的花语,是‘隐藏在心底的爱’。”

我的心脏骤然紧缩。

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
“而我的公司,叫‘向日葵’。”

我像被雷劈中一样,僵在原地。

向日葵……

我们的结婚纪念花。他说,那代表着永远追随太阳,永远积极向上。

我终于明白了。

所有的一切。

周哲,根本不是受害者。他从一开始,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。

他不是被“小雏菊”控制的傀儡。他就是“小雏菊”的敌人,“向日葵”的操盘手。

那个漏洞百出的“小雏菊”系统,是他故意泄露给竞争对手“邻里帮”的瑕疵品。他知道,以张总那种急功近利的性格,一定会立刻投入使用。

然后,他等着。

等着我,他那个对Bug有着猎犬般嗅觉的妻子,去发现这一切。

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引导。他只需要在梦里,轻轻地,喊出一个名字。

“小雏菊”。

一个足以让我这个有点恋爱脑的妻子,掀翻整个屋顶的名字。

他算准了我的性格,我的能力,我那该死的、追求完美的职业病。他知道,只要我发现了一个Bug,就一定会追查到底,把它连根拔起。

他把我,变成了他商业战争中,最锋利、最精准,也是最致命的那把刀。

而我,还洋洋得意。我以为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。

其实,我只是他计划里,最重要,也是最可悲的一颗棋子。

我赢了全世界,却输给了我最爱的人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,那个我爱了五年,以为自己了如指掌的丈夫。

我笑了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
“周哲,”我说,“你真是我这辈子,质检过的,最完美的‘产品’。”

他扶着我的肩膀,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歉意。

“林溪,对不起。但我需要你。‘向日-葵’需要你。”

“所以,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问,“那个梦,那句‘小雏菊,我的小雏菊’,也是演给我听的?”

他沉默了。

但他的沉默,已经给了我答案。

原来,那场让我心碎的梦呓,不是给情人的情话。

是给我这个妻子的,一份最残忍的,任务简报。

4

那一刻,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。我看着周哲,这个我爱了五年、自以为无比了解的男人,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。

我前半生所有的骄傲和自信,都在他那句默认中,碎成了粉末。

我,林溪,顶级品控师,竟然是我丈夫手中最完美的工具,而且是自动上发条、用完还能自我感觉良好的那种。

这简直是职业生涯和人生双重的滑铁卢。

“所以,”我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不像我自己的,“从我开始调查‘小雏菊’壮汉,到被邻居在群里围攻,再到发现床垫下的卡片,潜入王阿姨家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你的剧本里?”

周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试图抓住我的手。“溪溪,我知道你很难接受。但我是爱你的。我只是……想给你更好的生活。”

又是这套说辞。男人们搞砸事情后的标准公关话术。

我甩开他的手,站了起来。

“更好的生活?就是把我变成一个被舆论攻击的悍妇,一个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疯子,一个亲手为你扫清商业障碍的棋子?”我笑了一声,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,“周哲,你这个项目,策划得真好。用户体验代入感极强,情感冲击满分,就是……有点费老婆。”

我的讽刺像针一样扎过去,周哲的脸色终于变了。

“林溪!”他站起身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急躁,“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?‘邻里帮’的张总,他早就盯上你了!他知道你是业内最强的品控师,他怕你发现他们APP的漏洞,所以早就想办法要对付你!我抢先一步,是为了保护你!”

我愣住了。

这又是什么新的情节分支?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‘小雏菊’系统,最开始的版本,不是用来收集用户数据赚钱的。”周哲的声音压得很低,眼神里透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狠厉,“它的核心功能,是精神控制和人格抹除。张总想用的,是那个版本。他的目标,是你。他想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、只会服从指令的疯子。”

我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。

“我截获了他的计划。”周哲继续说,“我没有别的办法。我只能用一个有明显缺陷的、只能用来做用户画像的阉割版‘小雏菊’,去替换掉他原本的计划。我必须让他把这个系统铺开,然后,我需要你,只有你,能在我设定的框架内,以最快的速度、最小的伤害,把这个毒瘤挖出来。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。”

他说得恳切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。

我看着他,大脑飞速运转。

一个“不应得的苦难”,背后可能藏着另一个更深的陷阱。这是品控师的基本逻辑。

如果他说的是真的,那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。他不是在利用我,而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护我。

这是一个经典的道德困境。他为了保护我,欺骗了我,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。

我的心乱了。

“证据呢?”我问。作为一个品控师,我只信证据。

“没有证据。”周哲摇了摇头,“为了不被他发现,我销毁了所有痕 T 迹。你只能选择,相信我,或者不信。”

他把皮球踢给了我。

我看着他。他的眼睛里有痛苦,有急切,有疲惫,还有……爱。

这些情绪,真实吗?还是他演技的一部分?

我,林溪,第一次发现,我无法对一个“产品”,做出准确的质检报告。

因为这个产品,叫“人心”。

“好。”我说,“我暂时信你。但是,周哲,这件事没完。”

我转身走进书房,反锁了门。我需要空间,需要冷静。

我打开电脑,开始复盘整件事。我调出了我之前收集的所有数据,包括“小雏菊”后台的截图,王阿姨的口供新闻,以及“邻里帮”APP的结构图。

如果周哲说的是真的,那么,一定有我忽略掉的Bug。

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……
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敲打着玻璃,像在催促我。

终于,在一个被我忽略的文件夹里,我找到了它。

那是我潜入王阿姨家时,匆忙拷贝下来的一段服务器日志。当时情况紧急,我没来得及细看。

日志里,有一行不起眼的代码,被标注为“休眠”。

代码的名称是:【人格重塑模块-L.X.专项】。

L.X.,林溪。

我的血液,再一次凝固了。

周哲没有骗我。张总的目标,真的是我。那个“休眠”的代码,就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而启动它的钥匙,原本握在张总手里。

那现在呢?

我心里涌起一个更可怕的猜测。

我冲出书房。

客厅里没人。周哲不在。

我心里一紧,立刻冲向门口。门,被从外面反锁了。

我的手机响起,是周哲发来的一条信息。

“溪溪,对不起。忘了告诉你,‘向日葵’的花语,除了追随太阳,还有一个,是‘沉默的爱’。”

“我爱你,所以我不能让你再有任何危险。”

“张总虽然进去了,但启动‘人格重塑’的权限,被他转移了。现在,唯一能彻底关闭它的人,是我。而关闭它的方式,就是用一个人的脑电波,去覆盖掉程序的核心指令。”

“简单来说,我要用我的脑子,去换你的脑子。”

“等我回来。或者,不等了。”

我疯了一样地砸门,吼着他的名字。

没人回应。

我冲到窗边,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。

我什么也看不见。

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。

周哲,我的丈夫,他不是一个完美的骗子。

他是一个完美的,爱我的疯子。

他为我设下了一个局,一个天衣无缝、逻辑闭环的局。他算好了一切,算好了我的每一步反应,算好了所有敌人的动向。

他把自己,也算计了进去。

他是我人生的首席架构师。为了保护我这个核心程序,他不惜格式化他自己。

我报了警。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,我正瘫坐在地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手机。

一周后。

我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,见到了他。

他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满了管子,安静得像一个断了电的机器人。

医生说,他成功了。那个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、邪恶的服务器,被彻底摧毁了。但他自己,因为大脑承受了过载的数据冲击,陷入了深度昏迷。

能不能醒来,看天意。

我成了“向日葵”公司的实际控制人。我看到了他们的计划书,看到了周哲为了对抗张总,布下的天罗地网。

他真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,沉默地爱着我。

我没有哭。

我坐在他的病床前,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,看着他。

我握住他的手,轻声说:“周哲,你这个项目,我给你打差评。”

“产品逻辑混乱,用户体验极差,售后服务基本为零。”

“最关键的Bug是,你这个首席架构师,把自己给搞宕机了。”

“现在,轮到我了。”

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,一字一句地说:

“我,林溪,顶级品控师,现在正式接手你这个烂摊子。”

“我会找到最好的医生,用最好的技术,修复你这个系统核心。”

“你听好了,周哲。这次质检,如果最终结果是‘不合格’……”

我顿了顿,俯下身,在他耳边,用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,轻轻地说:

“我就给你差评,一辈子的那种。”

我看到,他插着呼吸机的嘴角,似乎,微微动了一下。
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13: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