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甜吻微光 人中三少 26272 字 2025-11-05 22:14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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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:第八年的星光

巴黎的秋雨,总带着一种蚀骨的浪漫与凉意。

顾晏之站在他位于顶层的甜品实验室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。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陈旧的微雕碎片——那是一只雕刻粗糙的小兔子,碎裂的边缘硌着指腹,带来细微而清晰的痛感。

八年。

整整八年,他从一个因家变仓惶逃离、又胖又不起眼的少年,将自己打碎重塑,蜕变成如今享誉欧洲的“甜品界宙斯”。他缔造了一个甜蜜的王国,却无人知晓,支撑他走过这漫长孤寂岁月的,并非对成功的渴望,而是藏在心底,一道名为“苏晚”的月光。

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,正无声播放着一段来自遥远东方的、像素粗糙的校园晚会录像。画面中,穿着洗得发白蓝裙子的少女,低头弹奏着琵琶,侧脸在昏暗光线下,有一种易碎而倔强的美。录像的结尾,定格在少女演奏结束后,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,露出的那个带着些许茫然和孤单的微笑。

“我的月亮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嗓音在雨声的衬托下,沙哑而缱绻。

桌面上,散落着无数照片。不同角度,不同年份,记录着同一个女孩的成长轨迹——从青涩的校园,到异国他乡街头摆摊的坚韧。每一张,都被摩挲得边缘发亮。

而在这些照片之上,压着一份刚收到的、加急的医疗报告。患者:顾盼儿,诊断:视网膜色素变性,预后:视力将在三个月内急剧衰退,直至完全失明。

他唯一的妹妹,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羁绊,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。

盼儿最喜欢《小王子》,她总说,星星之所以美丽,是因为上面有一朵看不见的玫瑰。

顾晏之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时,眼底所有的脆弱与思念都被收敛殆尽,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和一丝深埋的、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
他拿起内部电话,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权威,不容置疑:

“找到她了?很好。”

“准备合同,佣金一百万欧元。”

“另外,启动‘星光糖’项目的最终测试阶段。”

挂断电话,他再次看向窗外。雨幕中的巴黎,灯火迷离,如同破碎的星河。

八年的等待与布局,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。

这一次,他绝不会再让他的月亮,从他的世界里消失。

哪怕,要掀翻整个星空作为赌注。

命运的齿轮,在巴黎这个湿冷的秋夜,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、却再无法逆转的——

轻响。

第一章:甜品宙斯与糖霜陷阱

巴黎的深秋,塞纳河畔的风已然带着刺骨的凉意。苏晚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外套,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指尖那方寸之间的世界里。在她手中,一块普通的象牙骨片正被刻刀赋予灵魂,逐渐显现出埃菲尔铁塔的纤细轮廓,塔身周围,竟环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东方龙。

这是她赖以维生,也是她唯一的避难所——微雕。只有沉浸在极致微观的世界里,才能暂时忘却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巨额债务,以及父亲失踪时留下的、冰冷刺骨的疑云。

“喂,东方妞,这地方可不是白摆的。”

流里流气的法语打断了她的专注。三个穿着破洞牛仔服的小混混围住了她的小摊,为首那个染着红毛,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苏晚和她的作品之间逡巡。

苏晚的心一沉,下意识地护住手边几件已完成的作品。“我交了管理费。”她的声音清冷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那点钱可不够。”红毛嗤笑一声,伸手就要去抓那座铁塔微雕,“这个,算你孝敬我们的了!”

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退开,无人上前。绝望的寒意顺着苏晚的脊椎爬升。她闭上眼,几乎能听到心脏擂鼓般的声音。

预想中的抢夺没有发生。

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插了进来,如同冰泉滴落玉盘:“在巴黎,艺术不该被如此粗鲁地对待。”

苏晚猛地睁眼。

一个身着深灰色羊绒大衣的东方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,身形挺拔如松。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,周身散发的气场便让那几个混混动作一僵。男人甚至没有看他们,他的目光,如同精准的刻刀,落在苏晚的脸上,深邃,专注,带着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熟稔。

他手中托着一枚马卡龙。但那绝非普通的甜点。靛蓝的壳身如同深夜的星空,细碎的金粉点缀其上,宛若星河,边缘泛着珍珠般的柔光。

“试试这个,”他将马卡龙递向那个红毛,语气平淡无波,“或许能让你冷静下来。”

红毛被他的气势所慑,下意识地接过。就在他咬下的瞬间,异变突生——马卡龙的内馅流淌出璀璨的、如同液态阳光的蜜糖,在午后偏斜的光线下,竟折射出一道微小却清晰可见的彩虹,横亘在几人之间。

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。

那不仅是食物,简直是魔法。

混混们愣住了,看着那道彩虹,又看看气度不凡的男人,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狠话,竟灰溜溜地走了。

危机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解除了。

苏晚还处在震惊中,男人已转过身,彻底面向她。他的五官俊朗得如同大师的雕塑,每一笔都恰到好处。他看着她,眼神复杂得像积雨的云,里面有审视,有探究,还有一种……压抑至深的、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情绪。

“苏晚小姐。”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,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像大提琴的弓弦擦过心尖。

苏晚呼吸一窒。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样一位光芒万丈的人物。可他不仅认识她,那眼神,仿佛早已认识她千万年。

“我是顾晏之。”他自我介绍,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,“一名甜品师。我一直在找你。”

一直在找她?为什么?

不等她发问,顾晏之已微微俯身,目光落在她摊位上那些精巧的微雕上,眼中掠过真正的惊叹。“鬼斧神工。”他轻声说,然后抬眸,视线重新锁住她,“我想和你谈一笔合作。为我妹妹雕刻一件作品,佣金,一百万。”

一百万。

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,砸得苏晚耳膜嗡嗡作响。它足以解决她眼下所有的困境,足以让她喘一口气。巨大的诱惑像甜蜜的漩涡,在她眼前旋转。

但长期的颠沛流离让她保持了最后一丝警惕。她攥紧了指尖,刻刀的冰冷触感让她清醒。“顾先生……我们素昧平生。”

“现在认识了。”顾晏之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像春风吹破冰湖的第一道涟漪,“而且,我相信缘分。”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,这一次,苏晚清晰地看到,那深邃的眼眸中,除了商业性的邀请,还有一种更深沉、更滚烫的东西,一闪而逝,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时尚、妆容精致的亚洲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,亲昵地挽住顾晏之的手臂,语带娇嗔:“晏之,你怎么跑这里来了?这种街头艺术,看看就好……”她的目光扫过苏晚和她简陋的摊位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苏晚认出了她,美食评论家林薇薇,在华人圈颇有名气,以眼光挑剔著称。

顾晏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,语气疏离却坚定:“薇薇,你错了。这不是街头艺术,”他看向苏晚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,“这是被尘埃暂时掩盖的瑰宝。苏晚小姐,是我寻找已久的、唯一的合作艺术家。”

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
苏晚的心,却因这句话,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。尘埃掩盖的瑰宝……唯一的……

危险的诱惑,从天而降的庇护,来自陌生权威的肯定,以及情敌毫不掩饰的敌意。这一切混杂在一起,构成了一张巨大而迷离的网。

她看着顾晏之,这个如同甜品般拥有着甜蜜外壳和内里、却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男人。他像一道强光,不由分说地照进她灰暗的世界,带来温暖,也带来刺目。

接受,意味着踏入一个未知的、可能危险的领域。

拒绝,则可能永远错过摆脱泥潭的机会,也错过……这束光。

顾晏之静静地等待着,他的目光沉静,仿佛早已预知了她的答案,仿佛他用了很久很久,只是为了走到她面前,抛出这个她无法拒绝的筹码。

塞纳河的风吹过,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。苏晚在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里,听到了自己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
“……什么作品?”

第二章:合约陷阱与桂花旧梦

顾晏之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宾利,内饰散发着冷冽的皮革与雪松香气。苏晚坐在副驾驶,身体微微僵硬,与这奢华的空间格格不入。车窗外,巴黎的街景流光溢彩地倒退,却无法在她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。她的全部感官,都被身侧这个男人身上清冽又压迫的气息所占据。

“我们去哪里?”她终于忍不住问,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。

“我的工作室,也是暂时的住所。”顾晏之目视前方,侧脸线条在流转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分明,“合约和初步构思都在那里。时间紧迫,我希望尽快开始。”

效率至上,符合他商业精英的人设。苏晚默默点头,将视线投向窗外,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。一百万,像一颗诱人的毒苹果,悬在她的眼前。她需要这笔钱,迫切地需要。父亲失踪后留下的巨额债务,像一条冰冷的毒蛇,日夜缠绕着她,汲取着她的生命力。这份合约,是绝处逢生的绳索。

可是,顾晏之……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,态度太过笃定,眼神太过复杂。那里面翻滚的情绪,绝不仅仅是对一个陌生艺术家的欣赏。

车子驶入一栋充满设计感的现代建筑地下车库。顾晏之的工作室占据顶层,视野极佳。推开门,并非想象中甜腻的烘焙坊气息,而是一种混合了冷冽金属、木质调香氛和隐约咖啡因的复杂味道。空间极大,极简主义风格,黑白灰的主色调,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,俯瞰着巴黎的屋顶;另一面,则是完全开放式的厨房,各式闪亮的专业器具如同精密仪器,冰冷而有序。

这里不像一个创作甜蜜的地方,更像一个实验室,一个……属于顾晏之的、不容侵犯的王国。

“坐。”他示意她在客厅的白色沙发落座,自己则走向一旁的实木办公桌,取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。

苏晚接过那份厚厚的合约,指尖冰凉。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逐字阅读。条款清晰,报酬优渥,对作品的要求也描述得极为细致——一座《小王子》主题的微雕,要融入他特制的“星光糖”,需在两个月内完成。

然而,当她翻到后面几页时,呼吸微微一滞。

“第十三条,独家合作条款,”她抬起头,看向对面好整以暇品着咖啡的顾晏之,“在合约期间及结束后五年内,未经甲方书面同意,乙方不得为任何其他个人或机构提供微雕创作或教学服务。顾先生,这等同于卖身契。”

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心底已掀起惊涛。这份合约,不仅想买走她的一件作品,更想禁锢她的未来。

顾晏之放下咖啡杯,瓷杯与底座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他看着她,眼神里没有意外,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。“苏小姐是聪明人。我投入资源打造你,自然不希望为他人做嫁衣。你的才华,值得被独家珍藏。”

“才华不是商品,无法被独占。”苏晚迎上他的目光,不肯退让。债务的压力让她渴望这笔钱,但艺术家的本能和对自由的渴望,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枷锁。“修改这一条。合作期间我可以保证独家,但合约结束后,我的创作自由必须归还给我。”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落地窗外的巴黎灯火,成了这场无声对峙的背景板。

顾晏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,像是欣赏,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算计。他沉默了几秒,那几秒钟,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。

“可以。”他终于开口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我尊重艺术家的坚持。这一条,可以修改为仅限于合作期间。”

他答应得如此干脆,反而让苏晚有些意外。她看着他起身,重新打印了修改后的合约页面,动作流畅而从容。仿佛刚才的条款,只是一次试探。

签下名字的那一刻,苏晚感觉笔尖有千钧重。她仿佛将自己的一部分,卖给了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。

夜色已深。顾晏之没有让她立刻离开的意思,他走向那间专业的开放式厨房。“为了庆祝我们合作愉快,”他背对着她,声音透过宽敞的空间传来,“尝尝这个。”

片刻后,他将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。碗里,是嫩黄如初春鹅黄的膏体,上面点缀着细小的、金色的桂花,散发着温润的、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香气。

是桂花酒酿慕斯。

她故乡的味道。是她童年记忆里,外婆在秋天总会做的,那碗暖到心底的甜羹的味道。

他怎么会……?

苏晚拿起小勺,舀了一点点送入口中。清甜的酒酿,馥郁的桂花,细腻滑嫩的慕斯口感……味道还原得几乎分毫不差。那熟悉的味道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,那些被债务和奔波压抑许久的、关于家的温暖片段汹涌而至,冲撞着她脆弱的神经。

一股酸涩直冲鼻尖,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。她慌忙低下头,借由垂落的发丝掩饰瞬间的失态。

“不合口味?”顾晏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
“不……”苏晚的声音有些哽咽,她极力压制着,“很好吃。很像……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。”

顾晏之没有再追问。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,看着她小口小口地,近乎虔诚地吃完那碗慕斯。他的目光沉静如水,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,看到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。

这一刻,苏晚清晰地意识到,顾晏之的危险,不仅仅在于他掌控一切的强势,更在于他这种精准到可怕的“体贴”。他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猎人,不仅布下了无法拒绝的诱饵,更懂得如何一点点瓦解猎物的心防。

他砸下一百万,是“强”与“爽”。

他精准复刻她的乡愁,是“俗”中的极致“暖”。

他答应修改合约,是给她的“稳”与尊重。

而这个男人眼底深处,那偶尔闪过的、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愫,则是悬在她头顶最大的悬念和……钩子。

吃完最后一口,那熨帖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。苏晚抬起头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:“谢谢你的甜品,顾先生。很晚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
顾晏之没有挽留,只是拿起车钥匙:“我送你。”

回程的路上,两人依旧沉默。苏晚看着窗外,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。那份修改后的合约还躺在她的包里,那碗桂花酒酿慕斯的味道还萦绕在唇齿间。

这个男人,用最强势的手段介入她的生活,又用最温柔的方式触碰她的过去。他到底是谁?他想要什么?

而她签下的,究竟是一份救命的合约,还是一张通往未知漩涡的……入场券?

第三章:糖粉灼吻与网络风暴

苏晚位于玛莱区边缘的工作室,是她用微薄积蓄租下的方寸天地。推开斑驳的木门,空气中弥漫着象牙骨屑、檀香木和清漆混合的独特气味。这里拥挤,却有序。靠墙的工作台上,各式刻刀、针锉、放大镜依序排列,像等待检阅的士兵。窗台上几盆绿萝顽强地生长着,是这片微观宇宙里唯一的宏观生命。

与顾晏之那份价值百万的合约,像一块灼热的炭,被她小心翼翼锁在抽屉最深处。她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创作。首先需要完成的,是几位老主顾预订的作品,她不能失信于人。

夜深人静,只有刻刀划过骨片的细微沙沙声。高强度的工作下,她的指尖很快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勒痕,旧伤未愈,又添新红。疲惫像潮水般阵阵涌来,她不得不时常停下来,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。

就在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时,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叩响。

这个时间点?苏晚的心猛地一跳,警惕地走到门边,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

顾晏之。

他站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,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开衫,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,多了些许居家的慵懒。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质点心盒。

苏晚迟疑片刻,打开了门。

“路过,看到灯还亮着。”他举了举手中的盒子,语气自然得像熟识多年的友人,“想着你大概还在工作,带了点东西给你当宵夜。”

是“路过”,还是“监视”?苏晚无从分辨。但他带来的点心香气,却真实地勾起了她胃里的空虚。

她侧身让他进来。顾晏之高大的身躯踏入这间狭小的工作室,空间顿时显得更加逼仄。他的目光扫过堆满工具和半成品的工作台,落在她因长时间握刀而微微颤抖、布满细痕的手指上,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暗。

“进度如何?”他问,将点心盒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小几上。

“在赶之前的订单。”苏晚没有看他,声音有些干涩,“顾先生的作品,需要等我处理完这些才能开始构思。”

“不急。”顾晏之打开盒子,里面是几只造型别致的费南雪金砖蛋糕,散发着浓郁的杏仁和焦糖黄油香气。“尝尝,新调的配方。”

他拿起一块,却没有递给她,而是自然而然地送到了她的唇边。

苏晚整个人僵住。

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下唇,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。那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,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,织成一张令人眩晕的网。她的心跳骤然失序,像被困在笼中的鸟,疯狂撞击着胸腔。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爬上脸颊、耳廓。

她想后退,脚下却如同生根。

他的目光沉静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专注,牢牢锁住她。那里面翻滚的情绪太复杂,有关切,有探究,还有一种……近乎贪婪的凝视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工作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交叠,模糊。
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唇瓣的瞬间,苏晚猛地偏过头,细微的动作带起了工作台上未及清理的糖粉——那是她之前尝试制作粘合剂的残留。糖粉如细雪般扬起,在他们之间弥漫开一片甜腻的雾霭。

一些糖粉沾在了他的睫毛上,也落在了她的唇边。

顾晏之的眼神骤然加深,那里面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,掀起汹涌的暗流。他没有收回手,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,拇指的指腹轻轻抚上她的唇角,揩去那一点甜腻的白色。

那触感温热、粗糙,带着薄茧,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瞬间击穿了苏晚所有的防御。她浑身剧烈地一颤,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轰鸣。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,如同溺水前的窒息感,将她紧紧包裹。他的体温透过那微小的接触点,燎原般扩散开,烧得她四肢百骸都软了下来。

他的呼吸也变得沉重,灼热地拂过她的额发。两人之间不足一寸的距离,仿佛有火焰在无声燃烧,要将理智焚为灰烬。

在他的拇指即将再次抚过她唇上另一处不存在的糖粉时,苏晚猛地闭上了眼,等待着那未知的、令人恐惧又隐隐期待的触碰。

然而,预想中的亲吻没有落下。

他温热的指腹,却轻轻落在了她右手食指一道结痂的细长伤痕上。那是前几天不小心被刻刀划伤的。他的动作极其轻柔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,仿佛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。那细微的、带着怜惜的触碰,比任何激烈的动作更让她心弦震颤。一种被全然接纳、被小心治愈的感觉,如同暖流,冲刷着她长久以来筑起的冰墙。

就在这情感与欲望的浪潮即将达到顶峰,苏晚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淹没时,她强迫自己睁开眼,撞入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。

他的眼底,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最深处,竟极快地掠过一丝银芒。

那光芒转瞬即逝,快得如同幻觉,却带着一种非人的、冰冷的质感,与他此刻滚烫的体温和灼热的呼吸形成了诡异的反差。

苏晚愣住了。

就在这时,顾晏之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、执拗地震动起来。

那嗡嗡声像一根针,刺破了这旖旎而诡异的泡泡。

顾晏之动作一顿,眼底所有的情绪,包括那丝诡异的银芒,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。他缓缓收回手,后退了一步,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。

冷空气重新涌入两人之间,苏晚猛地喘了一口气,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。腿有些发软,脸颊烫得惊人。

顾晏之接起电话,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疏离:“说。”

他听着电话,目光却依然落在苏晚绯红的脸上,带着一种审视和未褪的余温。

挂断电话,他看着她,声音低沉:“早点休息,手指的伤,记得处理。”

说完,他转身,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工作室,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失控的暧昧从未发生。

门被轻轻带上。

苏晚靠着工作台,缓缓滑坐在地上,心脏仍在狂跳。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和温度,那道伤痕被他抚摸过的地方,微微发烫。

那碗桂花慕斯是温柔的陷阱,这份深夜探访与暧昧触碰是步步紧逼的攻城略地。而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银芒,是什么?

她抬手,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,那里还沾着甜腻的糖粉,也烙印着他方才几乎要落下的吻的幻觉。

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,是闺蜜沈心怡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接起电话,还没来得及开口,沈心怡焦急的声音就炸响了听筒:

“晚晚!你上热搜了!快看!林薇薇那个贱人发了个剪辑过的视频,说你勾引顾晏之,靠不正当手段抢了她的合作机会!现在网上全是在骂你的!”

第四章:拍卖会的守护与宗师初现

沈心怡的电话像一盆冰水,将苏晚从方才那场糖粉弥漫的暧昧迷梦中彻底浇醒。网络世界的恶意,比巴黎深秋的夜风更刺骨。

她点开沈心怡发来的链接。屏幕上,林薇薇精心剪辑过的视频正在疯狂传播。视频里,刻意截取了她与顾晏之在工作室门口“对峙”(实则是他递名片)的片段,角度刁钻,配上林薇薇哭诉“多年合作情谊比不上某些人的特殊手段”的画外音,引导性极强。评论区不堪入目,“心机女”、“街头骗子”、“靠脸上位”的辱骂如同毒蛇,噬咬着她的神经。

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,一种混合着愤怒、屈辱和无力的寒意,从脚底蔓延至全身。她不怕贫穷,不怕辛苦,却惧怕这莫须有的污名,惧怕它玷污她视若生命的微雕艺术。

手机再次震动,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她深吸一口气,接通。

“苏晚小姐吗?这里是巴黎秋季慈善拍卖会组委会。”一个公式化的女声传来,“我们诚挚邀请您,以特邀艺术家的身份,参加明晚的拍卖盛会。”

拍卖会?特邀艺术家?苏晚愣住了。她这种挣扎在温饱线的独立手艺人,从未与这等上流社会的活动有过交集。

“你们……是不是弄错了?”

“不会错的,苏小姐。邀请函已电子送达您的邮箱。顾晏之先生是我们的联合主办人之一,他特别推荐了您。”

顾晏之。

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,瞬间解开了谜团。是他。在她被卷入舆论漩涡的当口,他将她推向一个更高、更耀眼的舞台。这不是安慰,是宣战,是反击的号角。

拍卖会的会场设在塞纳河畔一座历史悠久的宫殿式建筑内。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苏晚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绸缎长裙,是沈心怡翻箱倒柜找出的“战袍”。她独自站在角落,与周遭的奢华格格不入,像一颗误入银河的、沉默的星。

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,好奇的、审视的、不屑的。林薇薇的视频显然已在这里的圈子流传开来。

“哟,这不是我们神通广大的苏小姐吗?”一个带着讥诮的女声自身后响起。

苏晚回头,正是林薇薇。她挽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,妆容完美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。“怎么,傍上了顾先生,就以为能飞上枝头了?这种地方,可不是你该来的。”

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。

苏晚攥紧了手包,指尖陷入掌心。她告诉自己不能退,退了,就坐实了那些污名。

就在这时,一道沉稳温和的声音介入:“苏晚是我的贵客,她的才华,足以照亮任何地方。”

顾晏之走了过来,自然而然地站到苏晚身侧,与她并肩。他今晚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,气质矜贵卓然。他甚至没有看林薇薇一眼,只是对苏晚微微颔首,目光里是无声的支持。

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
拍卖会正式开始。一件件珠宝、名画、古董依次呈上,竞价声此起彼伏。苏晚心不在焉,直到拍卖师宣布下一件拍品——“来自东方艺术家苏晚的早期代表作,《月下孤舟》象牙微雕。”

她猛地抬头。那件作品,是她三年前彷徨无助时的创作,一艘小舟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,舟上一人仰望孤月,意境凄清。她早已卖掉,不知怎会流落至此。

“起拍价,五千欧元。”

场内一阵轻微的骚动,却无人应价。林薇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,与身旁的富商低语。

尴尬的寂静在蔓延。苏晚感到脸颊发烫,那是一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。顾晏之将她推到这里,难道是为了让她承受更大的难堪吗?

“五万。”

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。是顾晏之。他举着号牌,神色平静。

众人哗然。直接翻十倍?

林薇薇身边的富商似乎被激起了好胜心,举牌:“六万。”

“十万。”顾晏之眼都没眨。

“十五万!”富商加价。

“三十万。”顾晏之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。

全场寂静。三十万欧元,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艺术家早期作品,这是天价!

拍卖师落槌:“成交!恭喜顾先生!”

聚光灯打在顾晏之身上,他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转向身旁怔然的苏晚,拿起那件小小的《月下孤舟》,轻轻放在她微凉的手中。

“物归原主。”他看着她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全场,“苏晚小姐的艺术,是我顾晏之视若珍宝的灵感缪斯,其价值,无法用金钱衡量。任何试图诋毁它的人,都是在与我对立。”

不是“我的女人”,而是“我的灵感缪斯”。他将她放在了与他对等、甚至更高的艺术殿堂上。

这一刻,苏晚冰封的心湖,仿佛被投入一块巨石,冰层碎裂,涌出滚烫的洪流。她看着他被光影勾勒的侧脸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混杂着感激、震撼和某种悸动的情绪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
爽点爆棚! 当众打脸情敌,天价护妻,公开肯定其艺术价值,所有憋屈一扫而空!

然而,高潮并未结束。

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下一件拍品,匿名捐赠,唐代‘灵犀’纹玉璧残件……”

一块温润的古玉被呈上。苏晚的目光触及那玉璧上熟悉的、繁复古老的“灵犀”纹样时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!一股莫名的、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,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

“一百万。”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会场最后排的角落响起。

众人惊愕回头,只见一位穿着朴素中式长衫、须发皆白的华人老者举牌。他面容清癯,眼神却锐利如鹰,隔着重重人群,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晚身上。

顾晏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。

最终,玉璧被老者拍得。拍卖会结束后,侍者给苏晚送来一张折叠的便签。她打开,上面只有四个力透纸背的毛笔字:

“灵犀不绝。”

苏晚猛地抬头寻找,那老者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。

顾晏之走了过来,看着她手中的便签和那块被送过来的玉璧残件,眼神深邃难辨。

“他是谁?”苏晚声音微颤。

顾晏之沉默片刻,将一枚镶嵌着微缩刻刀与甜品勺的精致项链,轻轻戴在她的脖子上,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肌肤。

“一个……或许能给你答案的人。”他低声说,指尖无意间掠过她颈侧的脉搏,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,“但现在,你只需要知道,有我在。”

项链沉甸甸的,带着他的体温和承诺。而那张写着“灵犀不绝”的便签和古玉,却像一把神秘的钥匙,指向一个更幽深、更未知的世界。

方才拍卖场上的荣耀与守护是真实的,而这突如其来的神秘人与血脉的呼唤,则在她刚刚安稳一些的心湖上,投下了另一重更巨大的、令人不安的阴影。

第五章:雨夜迷情与破碎信物

拍卖会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,留下满地的星光与谜题。顾晏之那句“我的灵感缪斯”还在耳畔回响,脖颈上刻刀与甜品勺的项链沉甸甸地贴着皮肤,提醒着那份公开的、不容置疑的庇护。而那张写着“灵犀不绝”的便签,则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。

顾晏之驱车送她回工作室,一路无话。车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,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窗,将巴黎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。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,方才拍卖会上携手并肩带来的短暂暖意,在密闭空间里发酵,混合着窗外潮湿的寒意,酿成一种令人心慌的催化剂。

“那个老人……”苏晚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微弱。

“赵师傅。”顾晏之目视前方,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规律地刮开,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,“唐人街的一位隐居匠人。他关注你很久了。”

关注她?为什么?因为她的微雕技艺?还是因为……那玄而又玄的“灵犀”?

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稳。雨势正酣,没有停歇的意思。

“雨太大了,”顾晏之转头看她,车窗外的霓虹在他眼底投下变幻的光影,“不请我上去坐坐?有些关于赵师傅和……‘灵犀’的事,或许该告诉你。”

他的理由无懈可击,眼神却带着一种苏晚无法拒绝的、深沉的引力。她点了点头。

再次踏入这间狭小的工作室,气氛与昨夜截然不同。昨夜是暧昧的试探,今夜,却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。雨水敲打天窗的声音密集如鼓点,成了这方天地里唯一的背景音。

顾晏之脱下微湿的外套,挂在门后。他站在工作台前,拿起她一件未完成的、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的半成品,指尖轻轻抚过那细如发丝的纹路。

“赵师傅说,‘灵犀’是一种血脉,一种天赋。”他背对着她,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缥缈,“能‘以心驭物,赋予造物灵魂’。”

苏晚的心猛地一跳。以心驭物……这解释了她为何总能感觉到材料内部的“脉络”,为何她的作品总被评价为“有灵魂”。难道这不仅仅是苦练的结果?

“可他为什么要找我?这血脉……意味着什么?”她追问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。

顾晏之转过身,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:“意味着危险,也意味着责任。‘昆仑’……一个古老的守护者组织,或者说,监管者。他们不会允许流落在外的‘灵犀’血脉不受控制。”

“监管?”苏晚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,“像对待物品一样?”

“在某些极端的长老看来,是的。”顾晏之走近一步,工作室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,几乎将她笼罩,“天赋,需要被‘规范’。”

他的靠近带着无形的压力,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和身上清冽的气息,让她呼吸一窒。话题的沉重与他步步紧逼的姿态,让她心生抗拒。

“所以,你接近我,也是因为这所谓的‘血脉’?是你口中的‘责任’,还是另一种形式的‘监管’?”她仰头看着他,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刺。她想起了那份近乎卖身的合约,想起了他一次次精准的“体贴”。

顾晏之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,像是被这句话刺伤了。“你认为我做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血脉传说?”

“我不知道!”累积的压力、网络的暴力、身世的谜团,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,苏晚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引线,骤然爆发,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!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桂花慕斯!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!顾晏之,你就像一个精心布置好一切的谜题,而我连题目都看不懂!”

她的声音带着颤抖,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。

顾晏之沉默地看着她,眼底风云变幻,那里面翻滚着压抑已久的、复杂到极致的情感。窗外的雨声更急了,仿佛在为这场对峙助威。

突然,他猛地向前,瞬间拉近了最后那点距离。苏晚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、滚烫的体温,和他沉重而灼热的呼吸。

“你看不懂?”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压抑,像困兽的嘶吼,“那我就让你看懂!”

没有预兆,情感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溃。

他俯身,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烙印在她微凉的唇上。

那不是温柔的触碰,而是如同风暴般的席卷,带着八年寻觅的焦灼、日夜守护的隐忍、以及被她误解的痛楚。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,所有的质问、所有的理智,在这一刻被轰然点燃,烧成灰烬。

她试图挣扎,双手却被他紧紧握住,那力道霸道却不失温柔,将她所有的退路封死。她的反抗如同投入烈焰的雪花,瞬间消融。一股巨大的、令人战栗的浪潮从相接的唇瓣席卷全身,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。她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,坠入一片由他气息编织的、令人窒息的深海,无力挣扎,也不想挣扎。

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颊,与她紊乱的气息交织,温度在方寸之间急剧攀升。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,几乎要撞破胸腔。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,像火焰般将她包裹,点燃了每一寸肌肤。

意乱情迷之中,他滚烫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背,那灼热的触感让她浑身剧烈地一颤。紧接着,他温热的指尖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,轻轻抚过她右手食指上那道结痂的刻刀伤痕。

那一瞬间,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伤痕处窜遍全身。不是疼痛,而是一种被全然接纳、被小心珍藏、被温柔治愈的战栗感。冰封的心墙在这触碰下轰然倒塌,露出里面柔软而渴望温暖的本质。

就在这情感与欲望的浪潮将她彻底淹没,让她只能凭借本能回应这暴风骤雨般的亲吻时,顾晏之微微松开了些许距离。

苏晚迷蒙地睁开眼,撞入他近在咫尺的眼眸。那里面是未曾平息的汹涌欲望,是深不见底的情感漩涡,而在那漩涡的最深处,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这一刻,竟极快地、清晰地再次掠过一丝银芒。

那银芒冰冷、非人,与他此刻滚烫的体温和灼热的气息形成了极致而诡异反差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她迷乱的意识。

还不等她捕捉那异样的感觉,更强烈的浪潮再次将她卷入。她闭上眼,任由自己在这片名为顾晏之的海洋中浮沉,直至意识的尽头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,风雨声似乎小了些。

苏晚的意识从一片温暖的混沌中缓缓苏醒。她发现自己被顾晏之紧紧拥在怀里,两人躺在工作室角落那张狭窄的休息榻上。他的体温依旧滚烫,胸膛随着呼吸平稳起伏,手臂环抱着她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……珍视。

空气中弥漫着情欲未散的暖昧,以及窗外雨水带来的清新湿气。

他温热的手指,正有一下没一下地、极其轻柔地梳理着她汗湿的长发,动作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无尽的温存。

“疼吗?”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关切。他指的是她手指上那道伤痕,还是方才他失控的力道?

苏晚摇了摇头,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,听着那有力的心跳,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裹着她。所有的不安、猜疑,似乎都在这一刻暂时远去了。

“我弄疼你了。”他不是在问,而是在陈述,语气里带着自责。他低下头,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,是一个充满保护欲的姿势。

苏晚没有回答,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。沉默在雨声中蔓延,却不再紧绷,而是充满了某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亲密。

就在这时,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床榻边矮凳上,顾晏之之前脱下挂好的外套。外套口袋微微敞开着,露出里面一叠似乎是照片的纸张边角。

鬼使神差地,她轻轻挪开他的手臂,赤着脚,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件外套前。

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,她抽出了那叠东西。

不是文件。

是照片。

一张张,有些已经泛黄,有些像是偷拍,角度并不专业。

而照片上的人,无一例外,都是她。

高中时穿着宽大校服、低着头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的她。

在大学工作室里,对着灯光专注雕刻的侧影。

甚至在来到巴黎初期,在街头摆摊时,被生活压得眉眼间带着疲惫与倔强的她……

最后一张,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,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,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裙子,演奏完一曲琵琶后,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,露出的、带着些许茫然和孤单的微笑。

而在那张照片的背面,用熟悉的、属于某个人的笔迹,写着一行小字:

“我的月亮,偷吻成功。”

与此同时,一张小小的、碎裂成两半的微雕物件,从照片中滑落,掉在地板上。

那是一只雕刻粗糙的小兔子,是她当年,送给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、又胖又不起眼的同桌“阿晏”的……临别信物。

苏晚握着那些照片,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力气,缓缓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,变得无比清晰。

她抬起头,看向榻上闻声睁开眼、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而复杂的顾晏之。

声音破碎得不像是自己的:

“顾晏之……你到底……是谁?”

第六章:八年真相与雨夜决堤

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,将寒意刺入苏晚的肌肤。她却感觉不到,所有的感官都被手中那些泛黄的照片,和地上那碎裂的、承载着她遥远青春信物的小兔子占据了。

空气凝固了。窗外的雨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,工作室里只剩下她破碎的质问在回荡,以及顾晏之骤然变得沉重而清晰的呼吸声。

他从榻上坐起身,丝绸被单滑落,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身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沉默地看着她,看着散落一地的、他珍藏了八年的秘密,眼神里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——有被撞破的狼狈,有深沉的痛楚,还有一种……如释重负的坦然。

他起身,没有急着穿衣,只是拿起自己的衬衫,走过来,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披在她颤抖的、冰凉的肩头。衬衫上还残留着他炽热的体温和清冽的雪松气息,与她此刻内心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。

“地上凉。”他低声说,试图扶她起来。

苏晚猛地甩开他的手,像被烫到一样。她仰起头,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,模糊了眼前这张俊美却陌生的脸。“回答我!你是谁?!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?!阿晏……阿晏他……”

那个名字出口的瞬间,一段被遗忘的、蒙着灰尘的记忆碎片骤然闪回——高中毕业晚会那喧闹的后台,灯光昏暗,那个总是低着头、有些胖胖的男孩,鼓足了毕生勇气,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青涩而快速的吻,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,只留下一个笨拙的背影和一句含糊的“对不起”……那就是她关于“阿晏”最后的印象。

可那个模糊的、带着羞怯背影的男孩,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光芒万丈、掌控一切的顾晏之?

顾晏之看着她崩溃的眼泪,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认命。他蹲下身,与她平视,拾起地上那张背面写着“偷吻成功”的照片,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少女孤单的微笑。

“是我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穿越了八年时光的风霜,“苏晚,那个又胖又笨、只敢偷偷跟着你、最后只敢偷吻你一下的‘阿晏’……是我。”

苏晚如遭雷击,浑身剧烈地一颤,难以置信地摇头。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你一点都不像他……”

“减肥,塑形,学习礼仪,拼命工作……”顾晏之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,“八年。我用八年时间,把自己打碎,重塑成另一个人。只是为了……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,我的月亮。”

“月亮”两个字,像一把钥匙,彻底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那是他当年写给她的、她从未收到过的情书里的称呼。

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,将苏晚彻底淹没。她感觉呼吸困难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痛得蜷缩起来。所以,那些巧合,那些体贴,那些她无法理解的深情目光……都不是空穴来风,都是一场长达八年的、蓄谋已久的靠近?

“为什么……”她声音嘶哑,泪水滚落,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?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猜疑、不安……很有趣吗?”被欺骗、被蒙在鼓里的愤怒,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混乱,让她几乎崩溃。

顾晏之伸出手,想要擦去她的眼泪,却在看到她眼中清晰的抗拒时,手指僵在半空。他收回手,握成拳,指节泛白。

“我不敢。”他垂下眼眸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,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掩盖,“我怕你早已忘记‘阿晏’,怕你厌恶我的改变,怕我好不容易构建起的、能与你并肩的假象,在你一句‘我不认识你’中彻底粉碎。我只能用‘顾晏之’的身份,重新接近你,守护你。”

守护?苏晚猛地想起他之前提到的“危险”。

“那我父亲的事呢?”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也是她最深的痛楚,“陈天宇说,我父亲是卷款跑路的骗子!这和你,和‘阿晏’,又有什么关系?!”

提到这个名字,顾晏之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,那里面翻涌着真实的恨意。

“那不是真相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,目光重新锁住她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那是我和陈天宇之间的战争,而你父亲,只是被他用来打击我的工具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揭开一个血淋淋的伤疤。

“八年前,我家里遭遇变故,陈天宇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合伙人,却趁机卷走了核心技术和大半资金,导致我家濒临破产,不得不立刻移民。那场所谓的‘骗局’,是他为了彻底逼走我,斩断所有线索,而精心设计的。他利用一个项目漏洞,将罪名栽赃给了当时与你父亲有合作的一个小公司,你父亲……只是被他选中的、无辜的替罪羊。”
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重锤,砸在苏晚的心上。她父亲背负的骂名,她家遭遇的巨变,她这些年吃的苦……源头,竟然是一场针对顾晏之的阴谋,而她们家,只是被殃及的池鱼?
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早说……”她重复着这句话,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荒谬感。她这些年对父亲的埋怨,对世道的愤恨,仿佛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。

“证据呢?”她喃喃道,眼神空洞。

“我一直在收集。”顾晏之的声音恢复了冷静,却带着一丝疲惫,“陈天宇很狡猾。但我向你保证,苏晚,我会让他付出代价,我会还你父亲清白。”

他再次尝试靠近,这一次,苏晚没有躲开。她太累了,累到无法思考,累到只能任由他将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,紧紧拥入怀中。

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,带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气息。八年的时光,偷吻的男孩,商界的阴谋,父亲的冤屈……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交织、碰撞,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。

她靠在他的肩头,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肌肤。她能感觉到他怀抱的颤抖,能听到他胸腔里沉重而痛苦的心跳。

原来,他不仅仅是那个给予她甜蜜与庇护的甜品师,更是那个和她一样,被同一场阴谋撕裂了过往,在时光里独自跋涉了八年的同路人。

窗外的雨,不知何时渐渐停了。黎明的微光透过沾满水珠的玻璃,朦胧地照进工作室,照亮了地上那些记录着时光的照片,和那碎裂的、象征着过往的信物。

仇恨的种子被埋下,真相的碎片开始拼凑。而他们之间,那层由谎言和伪装构筑的薄冰已然碎裂,露出了底下汹涌而危险的、名为“真实”的暗流。

苏晚闭上眼,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,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——
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
第七章:联手的反击与妹妹的心愿

雨过天晴,巴黎的天空澄澈如洗,阳光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,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。苏晚坐在工作台前,指尖捏着一枚细如麦芒的刻刀,却久久没有落下。

顾晏之(或者说,阿晏)带来的真相,像一场内部地震,重塑了她世界的版图。愤怒、悲伤、荒谬感……种种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后,留下的是一片需要重新审视的废墟,以及废墟之下,悄然萌生的、与过去和解的幼芽。

门被轻轻推开,顾晏之走了进来。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浅灰色家居服,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,整个人褪去了商场的凌厉,显得温和而真实。他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,轻轻放在她手边。

“沈心怡和安德烈先生半小时后到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事后的沙哑,还有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。

苏晚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抬头。经过昨夜的情绪决堤和真相冲击,两人之间萦绕着一层微妙的氛围。不再是猎人与猎物的试探,也并非全然亲密无间,更像是在一片残垣断壁中,小心翼翼地清理出一块可供并肩站立的地方。

沈心怡几乎是踩着点冲进来的,风风火火,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。

“晚晚!你没事吧?我靠,昨天那个拍卖会直播我看了!顾晏之太帅了!林薇薇那个贱人脸都气歪了!”她连珠炮似的说完,才注意到房间里微妙的气氛,以及苏晚微肿的眼睛和顾晏之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、披在苏晚肩头的男士衬衫。

沈心怡眨了眨眼,瞬间脑补了八十万字情节,然后对顾晏之投去一个“干得漂亮”的眼神。

紧接着,一位精神矍铄、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的银发老者走了进来,正是顾晏之的恩师,美食界泰斗安德烈。他目光睿智,先是对顾晏之点了点头,然后温和地看向苏晚。

“苏小姐,事情的经过,晏之已经告诉我了。请放心,在巴黎,艺术的纯洁性不容玷污,真相也不该被掩盖。”

人到齐,小小的工作室瞬间成了一个临时的“作战指挥部”。

沈心怡负责舆情。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,调出她连夜整理的资料。“林薇薇的视频漏洞百出,我已经找到了几个关键帧的原始素材,证明她是恶意剪辑。另外,我联系了几个之前被林薇薇打压过、敢怒不敢言的独立设计师,他们愿意匿名作证,指控她长期利用评论家的身份进行不正当竞争。”

安德烈先生则动用了他的影响力。“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关系良好的主流媒体,他们会以客观公正的角度,报道这次拍卖会事件,并深入探讨网络暴力对年轻艺术家的伤害。同时,”他看向顾晏之,“美食协会那边,我会提议对林薇薇的评论家资格进行重新审核。”

顾晏之负责核心证据。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,调出部分财务报表和邮件往来记录。“这是当年陈天宇做假账、转移资金的部分证据链,虽然还不够将他彻底钉死,但足以证明苏晚父亲的公司在那个项目里是清白的,是被刻意构陷。”他将平板转向苏晚,眼神坚定,“这只是开始。”

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文字,它们像一把把钥匙,正在试图打开囚禁她父亲声誉多年的枷锁。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鼻尖的酸涩。

“我该做什么?”她问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。

顾晏之看着她,眼神柔和下来:“你只需要,继续创作。用你的作品,告诉所有人,真正的才华,无需任何肮脏的手段衬托。”

计划已定,行动迅速展开。

沈心怡编辑的澄清视频和证据链,配以安德烈联系媒体的权威报道,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瞬间激起了比林薇薇造谣时更大的浪花。舆论迅速反转,之前辱骂苏晚的人纷纷删评道歉,转而声讨林薇薇的不道德行为。美食协会也宣布启动对林薇薇的调查。

就在网上喧嚣鼎沸之时,顾晏之接到了别墅管家的电话。挂断后,他看向苏晚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请。

“盼儿想见你。”他顿了顿,“她说,看了新闻,很想安慰你。”

顾盼儿。顾晏之那个即将失明的妹妹。苏晚的心柔软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
再次踏入顾晏之的别墅,心境已截然不同。阳光充盈着宽敞的客厅,一个穿着柔软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蜷在靠窗的沙发上,膝上盖着毛毯。她听到脚步声,转过头来,脸上带着纯净而脆弱的微笑。她的眼睛很大,很漂亮,却像是蒙着一层薄雾,缺乏焦距。

“苏晚姐姐,是你吗?”她的声音甜甜的,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
“是我。”苏晚走过去,在她身边坐下。

顾盼儿摸索着,握住苏晚的手。她的手很小,很凉。“哥哥手机里,全是你的新闻。”她小声说,像在分享一个秘密,“从八年前开始,只要是关于你的,哪怕只有一点点,他都会存下来。他对着那些照片,笑了八年。”

苏晚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,泛起一阵酸涩而温暖的涟漪。她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顾晏之,他靠在门框上,目光温柔地落在她们身上,接触到她的视线时,微微偏过头,耳根似乎有些泛红。

“苏晚姐姐,”顾盼儿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,“哥哥说,你在帮我雕小王子。我可以……摸摸它吗?哪怕只是半成品。”

苏晚将带来的、刚刚完成基础轮廓的象牙胚料轻轻放在顾盼儿手中。

少女纤细的手指,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,一点点抚过那粗糙的、尚未成型的轮廓。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,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材质,触摸到那个住在B612星球上的、金发小王子的孤独与温柔。

“这里……会是他的玫瑰吗?”她轻声问,指尖停在一个微小的凸起上。

“是的。”苏晚回答,声音有些哽咽。她看着少女失去光彩却充满渴望的眼睛,看着门边那个为她构筑了八年无声守望的男人,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创作冲动在她心中汹涌——她一定要雕出最完美的小王子,一定要让顾盼儿在彻底陷入黑暗前,“看见”她心中的星光。

仇恨与反击是冰冷而坚硬的,而此刻,顾盼儿的信任与顾晏之那长达八年的、沉默的深情,却像一道温润的溪流,悄然淌过苏晚心中被怒火灼烧过的土地。

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,并且初战告捷。而在这硝烟的背后,某种更加坚实、更加温暖的东西,正在悄然滋生。

苏晚反手握紧了顾盼儿微凉的手指,如同握住了通往光明的、另一条路径的钥匙。

第八章:宗师启蒙与血脉初醒

舆论的风暴逐渐平息,林薇薇如过街老鼠,暂时隐匿了声息。反击的快意之后,苏晚的生活仿佛驶入了一片看似平静,实则暗流更汹涌的海域。顾晏之的深情与八年隐忍,像一幅过于沉重的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,让她感动,却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。

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为顾盼儿雕刻的《小王子》上。这块象牙胚料仿佛承载着一个少女最后的视觉星光,她下刀时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虔诚、慎重。

这天下午,她正在工作室里对着灯光,打磨小王子飘逸的围巾轮廓,门再次被敲响。

不是顾晏之富有节奏的叩门声,也不是沈心怡风风火火的拍打,而是三声沉稳、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轻叩。

苏晚心中微动,似乎有所预感。她打开门,门外站着的,正是拍卖会上那位拍下“灵犀”玉璧、留下“灵犀不绝”便签的赵师傅。

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深色中式长衫,须发皆白,眼神却清亮锐利,如同历经风霜的古玉,温润内敛,却又洞悉一切。

“苏小姐,叨扰了。”赵师傅微微颔首,目光越过她,直接落在了她工作台上那块初具雏形的《小王子》上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。

“赵师傅,请进。”苏晚侧身将他让了进来。对于这位神秘老者,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。

赵师傅没有客套,他走到工作台前,并未触碰那尊雕像,只是静静凝视了片刻。

“形已具,神未至。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,“你在用眼睛雕刻,用技巧复制。但这不够。”

苏晚一怔。这是她听过最严厉,也最一针见血的评价。

“那该如何?”她忍不住问。

赵师傅转过头,目光如炬地看着她:“闭上眼。”

苏晚依言闭上双眼。视觉被剥夺,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。她能听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,能闻到象牙和木屑混合的独特气味,能感觉到指尖下象牙细腻温润的纹理。

“忘记你看到的图像。”赵师傅的声音引导着她,“去‘感受’它。感受B612星球的孤独,感受玫瑰的骄傲与脆弱,感受小王子仰望星空时,那份纯净的忧伤与爱。你的刻刀,不该是复制线条的工具,而是你心灵的延伸,是引导‘灵犀’流淌的渠道。”

“灵犀……”苏晚喃喃道,这个词再次出现,带着更具体的指向。

“我族血脉,谓之‘灵犀’。”赵师傅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庄严,“非是肉眼凡胎所见之巧,乃是‘以心驭物,赋予灵魂’之力。你以往的作品之所以被称为‘有灵魂’,并非全然苦练,乃是你无意识间,触动了一丝血脉之力。”

苏晚猛地睁开眼,心中巨震。以心驭物,赋予灵魂……这解释了她创作时那种玄妙的、与材料共鸣的状态。

“我……该怎么做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渴望与迷茫。

赵师傅伸出手指,虚点向那块象牙胚料。“摒弃杂念,将你的情感,你的理解,你的‘心意’,如同呼吸般,灌注其中。不要思考如何下刀,让你的‘心’去引导你的手。”

苏晚深吸一口气,再次闭上眼。她努力放空大脑,回想着顾盼儿纯净的笑容,回想着她抚摸胚料时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,回想着《小王子》故事里那份贯穿始终的、关于爱与责任的孤独……

渐渐地,一种奇异的感觉浮现。她仿佛能“看”到象牙内部细微的脉络与纹理,能“感觉”到哪个部位更适合表现小王子的忧伤,哪个角度能更好地勾勒玫瑰的锋芒。她手中的刻刀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工具,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,与她心跳同频,与她呼吸共颤。

她开始下刀。

这一次,不再是机械的复制与打磨。刀锋划过象牙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而生动,仿佛不是在雕刻,而是在唤醒,在引导一个沉睡在材质内部的灵魂缓缓苏醒。她甚至能感觉到,有一丝微弱的、暖流般的力量,正从她心口的位置,沿着手臂,缓缓流向指尖,注入那小小的刻刀之中。

她完全沉浸在这种玄妙的状态里,忘记了时间,忘记了身边的赵师傅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当她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微微虚脱感时,才缓缓停下刀,睁开了眼睛。

然后,她愣住了。

工作台上,那尊小王子雕像已然不同。虽然依旧是半成品,但轮廓更加流畅自然,眉宇间似乎凝聚着一股淡淡的、符合人物气质的忧郁。最神奇的是,在雕像心脏的位置,那象牙的材质仿佛变得更加温润,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、难以形容的“生机”。

这不是视觉上的变化,更像是一种……感觉上的升华。

“孺子可教。”赵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,“你感受到了吗?那就是‘灵犀’之力。微弱,但真实存在。”

苏晚看着自己的双手,感受着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、暖流流过后的微麻感,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。原来,她真的拥有这样非凡的血脉。

“赵师傅,‘昆仑’……又是什么?”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
赵师傅的神色凝重了几分。“‘昆仑’,是灵犀族古老的守护与监管者。他们拥有更完整、更强大的传承,但也……更加固执。他们认为,灵犀血脉是神圣的,必须处于绝对的控制之下,任何流落在外、不受掌控的族裔,都可能带来‘不可预知的风险’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苏晚,“对他们而言,像你这样自然觉醒、未被‘规训’的天才,既是瑰宝,也是……需要被‘回收’和‘审视’的目标。”

回收。审视。这两个词让苏晚感到一阵寒意。她的天赋,她的血脉,竟然成了一种原罪?

“我该怎么办?”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
“变强。”赵师傅言简意赅,“熟练掌握你的力量,让它成为你的盾,你的剑。否则,当‘昆仑’的使者真正到来时,你将毫无反抗之力。”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沉的暮色,“今日只是启蒙。路还很长。若有疑问,可来唐人街‘拙玉斋’寻我。”

说完,赵师傅如同他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
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苏晚,和她面前那尊仿佛被注入了新生的小王子雕像。
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种奇异的、引导力量流淌的感觉。温暖、强大,却又带着未知的危险。

顾晏之带给她的,是情感的巨浪与过往真相的冲击。

而赵师傅带来的,则是关于她自身存在的、更加宏大也更加恐怖的谜题。

她不仅仅是一个背负债务的微雕师,不仅仅是顾晏之寻找了八年的“月亮”,她更是流淌着古老“灵犀”血脉的族裔,一个被强大而未知的组织“关注”的目标。

爱情的甜蜜,复仇的快意,在此刻,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命运的阴影。

苏晚拿起刻刀,感受着象牙冰冷却又隐含生机的触感。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
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,她都必须走下去。为了父亲的正名,为了顾盼儿的星光,也为了……掌控属于自己的命运。

第九章:星光永恒与昆仑现踪

赵师傅的启蒙,像在苏晚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,涟漪扩散,触及了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她开始有意识地尝试引导那种名为“灵犀”的暖流,它不再是无意识的偶然,而是逐渐成为一种可以稍稍触碰的力量。雕刻《小王子》的过程,变成了她与自身血脉的对话,每一次下刀,都伴随着心神的凝聚与情感的灌注。

顾晏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。她的作品,尤其是那座小王子,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“光晕”,不仅仅是技艺的精湛,更是一种直抵人心的生命力。他没有追问,只是将更多顾盼儿喜欢的童话细节讲给她听,为她营造一个不受打扰的创作空间。他看她的眼神,除了深情,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、近乎守护珍宝般的郑重。

与此同时,对陈天宇的反击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。顾晏之联合安德烈先生,在商场上步步紧逼,不断压缩陈天宇的生存空间。沈心怡则持续在舆论上施压,将陈天宇过往一些不光彩的商业手段公之于众。复仇的火焰在冷静地燃烧,只待最终燎原的时刻。

终于,在约定交付日期的前夜,《小王子》微雕完成了。

它静静地立在苏晚的工作台上,高不过十厘米,却仿佛容纳了整个B612星球的孤独与温柔。小王子金发飞扬,眼神纯净中带着一丝忧伤,他脚下的星球纹理细腻,那朵唯一的玫瑰娇嫩欲滴,花瓣的弧度仿佛凝聚了所有的骄傲与脆弱。

而最画龙点睛的,是顾晏之提供的“星光糖”。它被巧妙地镶嵌在小王子的心脏位置和玫瑰的花蕊深处,呈现出一种深邃的、仿佛内里蕴藏着星河的靛蓝色。

“盼儿会喜欢的。”顾晏之站在她身后,声音低沉,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。他的目光落在雕像上,又移到苏晚因连日劳累而略显苍白的脸上,眼底是清晰的心疼。

第二天,他们带着作品来到了顾盼儿的房间。

少女似乎感知到了什么,早早地坐在窗边,脸上带着期待而紧张的红晕。当苏晚将那座微雕轻轻放入她手中时,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顾盼儿纤细的手指,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,一点点抚摸着雕像的每一个细节。从小王子的头发,到他的围巾,到他小小的靴子,再到那朵脆弱的玫瑰。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,嘴唇轻轻翕动,仿佛在无声地诵读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。

当她冰凉的指尖,最终触碰到那镶嵌着“星光糖”的心脏位置时——

苏晚深吸一口气,按照之前与顾晏之商量好的,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盏特殊的紫外光灯,柔和的光线精准地打在那颗“心脏”上。

奇迹发生了。

那靛蓝色的“星光糖”仿佛被瞬间激活,内部蕴含的、无数微小的晶体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,不再是单一的蓝色,而是如同真正的星空般,流淌出银河流转的瑰丽色彩,细碎的金色光点在其中明明灭灭,仿佛呼吸。整个雕像,尤其是小王子的心脏和玫瑰的花蕊,被这片微缩的、梦幻的星云彻底点亮,柔和而永恒的光芒充盈着房间,也映亮了顾盼儿失去焦距的眼眸。

少女整个人僵住了,抚摸的动作停滞。她仰起脸,朝着那片星光的方向,尽管她看不见,但那光芒仿佛穿透了视觉的阻碍,直接照进了她的心底。

两行清澈的泪水,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。

“我看见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如同梦呓,“哥哥,苏晚姐姐……我看见了……星星……还有小王子的心……是温暖的……”

那一刻,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顾盼儿细微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

顾晏之紧紧握住了苏晚的手,他的掌心滚烫,带着轻微的颤抖。苏晚回握住他,感受到他澎湃的心潮,自己的眼眶也迅速湿润。所有的疲惫,所有的压力,在这一刻,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。

然而,这极致温馨与感动的氛围,并未持续太久。

当晚,苏晚回到工作室,心情仍因白天的成功而激荡不已。她摩挲着脖颈上顾晏之送的那枚刻刀与甜品勺的项链,感受着金属冰凉的触感,心底却是一片暖融。

就在这时,工作室的门,再次被敲响了。

不是熟悉的节奏。

那敲门声缓慢,沉稳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冰冷的规律性,一下,又一下,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。

苏晚的心猛地一沉,白天那份喜悦瞬间褪去,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,缠绕上她的脊椎。

她走到门边,没有立刻开门,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

门外站着一个男人。

约莫四十岁上下,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,一丝不苟。他面容英俊,却毫无温度,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,深邃,平静,却带着一种俯视众生般的漠然。他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仿佛已等候多时。

苏晚深吸一口气,打开了门。

男人看着她,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,从她的脸,移到她脖颈的项链,最后定格在她刚刚完成《小王子》、还带着一丝疲惫与创作余韵的眼睛上。

“苏晚小姐。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悦耳,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,像冰冷的金属碰撞,“我姓墨。”

他递过来一张名片。名片是纯粹的黑色,没有任何花纹,只在中央用冰冷的银色字体印着一个词——

“昆仑”。

以及一个巴黎本地的地址和联系电话。

“关于你的血脉,以及你的未来,”墨先生的目光如同实质,带着千钧重压,“我们需要谈谈。请于三日内,到访此地。”

他没有给苏晚任何提问或拒绝的机会,微微颔首,便转身离开,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,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。

苏晚握着那张冰冷的名片,指尖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。

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字——“昆仑”。

赵师傅的警告言犹在耳。

“回收”和“审视”。

他们,来了。

刚刚点亮了顾盼儿星光的喜悦,尚未完全散去,命运的阴影已如同浓重的乌云,沉沉地压顶而来。

温暖的星光与冰冷的“昆仑”,在同一日,交织成她命运中最为矛盾,也最为危险的图景。

第十章:求婚盛宴与全面围剿

那张黑色的“昆仑”名片,像一块冰,被苏晚紧紧攥在掌心,寒意刺骨,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。墨先生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仿佛仍在黑暗中凝视着她。她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拨通了顾晏之的电话。

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,仿佛他一直在另一端等待着。“晚晚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。

“他来了。”苏晚的声音干涩,“‘昆仑’的人,给了我一张名片。”

电话那头是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随即,顾晏之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,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决绝:“待在工作室,锁好门,我马上到。”

不到二十分钟,他的车就停在了楼下。他快步上楼,推门进来时,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。他没有多问,直接从苏晚手中拿过那张名片,目光落在“昆仑”二字上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,下颌线绷紧。

“墨先生,”他沉声道,“‘昆仑’在欧洲的执事之一。他亲自出面,事情比预想的更严重。”

“我们该怎么办?”苏晚仰头看着他,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清晰的不安。面对商业对手,甚至面对网络暴力,她都可以咬牙抗争,但“昆仑”代表的是一种未知的、庞大的、超越世俗规则的力量。

顾晏之将名片收起,伸手,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,他的体温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。“不用担心,”他看着她,眼神深邃而坚定,“一切交给我。”

他的语气太过笃定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,并做好了准备。这种绝对的守护,让苏晚慌乱的心稍稍安定。

接下来的两天,风平浪静,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。墨先生没有再出现,也没有任何来自“昆仑”的消息。但这种平静,反而更让人心悬半空。

第三天傍晚,顾晏之没有提及“昆仑”的事情,而是带着苏晚来到了塞纳河畔。落日熔金,给古老的建筑和流淌的河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。

一艘装饰着无数香槟玫瑰与星星灯串的私人游艇,静静停靠在码头。艇上不见其他游客,只有穿着整齐的侍者安静侍立。

“这是……”苏晚有些疑惑地看向顾晏之。

他微微一笑,没有解释,只是牵起她的手,引她登船。游艇缓缓驶离码头,巴黎的标志性建筑在暮色中依次展现,如同移动的画卷。

当游艇行驶到河心,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即将被地平线吞没时,顾晏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。游艇上的灯光骤然亮起,不是刺目的白光,而是与晚霞融为一体的、温暖柔和的琥珀色光芒,将两人笼罩其中。

河岸两旁,不知何时亮起了无数的无人机,它们在空中精准地排列、组合,变幻出令人惊叹的图案——先是埃菲尔铁塔的轮廓,然后是绽放的玫瑰,最后,定格成一行清晰的法语和中文:

“苏晚,嫁给我。”

与此同时,游艇上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曲,是那首她十八岁那年,在校园晚会上弹奏的《月光下的云海》。

苏晚怔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呆呆地看着空中那璀璨的字句,听着那熟悉的、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旋律。

顾晏之单膝跪地,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。打开,里面躺着一枚戒指,设计极其独特——戒托是交织的刻刀与甜品勺造型,顶端镶嵌着一颗深邃的蓝钻,如同凝固的夜空,内部竟有点点细碎的银色闪光,仿佛将星河也封印其中,与顾盼儿那座小王子雕像的“星光糖”如出一辙。

他仰头看着她,目光在温暖的灯光下,柔软得像塞纳河的春水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。

“晚晚,”他的声音在晚风和音乐中,清晰无比地传入她耳中,“从八年前那个偷吻开始,我的生命轨迹就只指向一个方向——回到你身边。这八年,我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等待,都是为了此刻,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,问你一句……”

他深吸一口气,如同用尽毕生的勇气和虔诚:

“嫁给我,好吗?让我用余生,守护你的星光,也请你,照亮我的世界。”

甜蜜高潮与情感升华:极致浪漫的求婚,将情感线推向最高点。

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。河风,音乐,灯光,无人机……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跪在眼前的的身影,和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、跨越了八年时光的深情。

泪水瞬间模糊了苏晚的视线。所有的顾虑、不安、对未知的恐惧,在这一刻,都被这汹涌而来的爱与承诺冲散。她看着他,看着这个从笨拙少年蜕变成耀眼男人的阿晏,看着这个为她铺了八年路的顾晏之,心中被一种巨大的、满溢的幸福和感动填满。

她用力地点头,声音哽咽却清晰:“好。”

顾晏之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,如同星河炸裂。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,尺寸完美契合。然后,他站起身,将她紧紧拥入怀中。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,带着微微的颤抖,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。苏晚也回抱住他,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,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刻般安稳。

游艇上响起侍者们祝福的掌声。岸边的无人机再次变换队形,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图案。

然而,这极致的幸福与浪漫,如同精美的琉璃盏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就在顾晏之低头,欲将吻印上她唇瓣的瞬间——

一阵突兀的、刺耳的掌声,从不远处另一艘悄然靠近的观光船上响起。

“真是感人至深啊,顾先生,苏小姐。”一个带着讥讽的女声透过扩音设备传来,清晰地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。

苏晚身体一僵,循声望去。

只见那艘观光船的甲板上,站着林薇薇。她身边,赫然是那个本该隐匿起来的陈天宇!而站在他们两人中间,如同幕后黑手般负手而立的,正是那位“昆仑”的墨先生!

他依旧穿着那身冰冷的黑色西装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,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。

“不过,”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快意,“顾晏之,你有没有告诉你的未婚妻,她身上流着的,可不是普通人的血?那是被‘昆仑’标记的,‘灵犀族’的罪血!而你,顾晏之,你早就知道这一切,却一直隐瞒,将她置于危险之中,你的爱,可真是自私得可怕!”

她的话如同毒箭,射穿了这美好的夜晚。

墨先生适时地开口,声音通过扩音器,冰冷地传遍河面:“苏晚小姐,身负‘灵犀’血脉,依《昆仑宪章》,需即刻回归宗族,接受‘引导’与‘规训’。任何隐匿、反抗,皆为重罪。”他的目光转向顾晏之,“顾先生,你知情不报,并试图以世俗手段对抗‘昆仑’意志,同样需接受制裁。”

与此同时,几艘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快艇如同幽灵般从不同方向驶来,隐隐将他们的游艇包围。岸边上,也出现了几道穿着类似制服、气息冷峻的身影。

商业打压,舆论抹黑,在此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前奏。“昆仑”动用了它超越世俗的力量,从情感(揭露隐瞒)、规则(血脉罪责)、物理(包围)三个层面,发动了全面而致命的围剿!

刚刚戴上的戒指还带着顾晏之的体温,幸福的余韵尚未散去,冰冷的现实已如同塞纳河的寒流,将苏晚彻底淹没。

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晏之。

他的脸上没有意外,只有一片冰封的冷厉。他将她更紧地护在身后,面对来自河面与岸边的重重包围,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,毫无惧色。

刚刚许诺的余生守护,转眼间就要面对狂风暴雨。

浪漫的求婚盛宴,瞬间变成了命运的审判台。

第十一章:为爱抉择与巅峰对决

塞纳河的晚风,方才还裹挟着玫瑰的甜香与求婚的浪漫,此刻却变得冰冷刺骨,带着水汽的腥味。无人机拼凑的“嫁给我”字样尚未完全消散,像一句悬浮在空中的、嘲讽的遗言。墨先生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,如同判决书,回荡在河面上。

“灵犀族罪血”、“回归宗族”、“规训”、“制裁”……这些词语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,也刺穿了她刚刚被幸福充盈的心脏。

她感到顾晏之握着她手的力道骤然收紧,几乎有些发疼。他挺拔的背影像一堵沉默的山,将她完全挡在身后,隔绝了来自林薇薇恶毒的视线和墨先生冰冷的压力。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,能听到他压抑着的、变得沉重而危险的呼吸声。

他没有回头,只是用后背传递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。

“怎么办……”苏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未知的“昆仑”,而是因为林薇薇那句“他早就知道”、“自私得可怕”。他真的……一直都知道她的血脉,却选择隐瞒吗?

顾晏之依旧没有回头,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墨先生,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信我。”

仅仅两个字,却像定海神针,瞬间稳住了她几乎要溃散的心神。八年的寻找,拍卖会的守护,雨夜的坦白,妹妹的星光……过往的一切在脑中飞速闪过,最终定格在他跪地求婚时,那双盛满星河与虔诚的眼睛。

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,用力到指节泛白。无论前路如何,此刻,她选择相信。

墨先生显然没有耐心等待他们的“儿女情长”。他微微抬手,那几艘黑色的快艇立刻引擎轰鸣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迅速逼近,形成了严密的包围圈。快艇上站着的人,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,气息冷峻,眼神空洞,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。

“苏晚小姐,请主动跟我们走,避免不必要的冲突。”墨先生的声音毫无波澜,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
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顾晏之上前一步,将苏晚彻底护在身后最安全的位置。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,不再是那个温润的甜品师,而是露出了商界帝王般的锋芒与压迫感。

“那就只能……强制执行了。”墨先生淡淡地说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他话音落下的瞬间,两名灰衣人如同鬼魅般从最近的一艘快艇上跃起,动作迅捷得超出常理,直扑游艇甲板,目标明确——苏晚!

“闭上眼睛。”顾晏之低喝一声,同时猛地将苏晚往船舱方向一推。

苏晚下意识地闭上眼,耳边只听到风声、水声、以及几声沉闷到极致的、仿佛肉体与什么坚硬物体碰撞的声响,还有……林薇薇短促的惊呼。

她忍不住睁开一条缝。

只见顾晏之依旧站在原地,身形甚至没有太大的移动,但那两名扑上来的灰衣人却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,重重砸在快艇的船舷上,发出一声闷响,竟一时无法起身!

他……是怎么做到的?苏晚瞳孔微缩。她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!

墨先生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。“看来,顾先生并非普通的商人。你身上,有不属于世俗的力量痕迹。”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顾晏之的伪装,“但这改变不了结局。”

更多的灰衣人开始动作,气氛剑拔弩张。

“够了!”

苏晚猛地推开顾晏之试图再次挡住她的手,站到了他身边,与他并肩。她抬起带着那枚星河戒指的手,指向墨先生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:

“我的血脉,是我的!不是罪孽,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!我不是你们的族人,更不会跟你们去什么‘昆仑’接受所谓的‘规训’!”

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林薇薇和眼神阴鸷的陈天宇,最后定格在墨先生毫无表情的脸上。

“想要带走我?除非我死。”

决绝的话语,掷地有声。

顾晏之侧头看着她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愫——有担忧,有震惊,更有一种汹涌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与爱意。他的女孩,在绝境中,绽放出了如此耀眼的光芒。

墨先生沉默了,他静静地看着苏晚,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最后的反抗价值。

就在这时,异变再生!

一直阴冷旁观的陈天宇,似乎被苏晚的决绝和顾晏之之前展现的身手刺激到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。他竟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苏晚和墨先生身上时,猛地从身后掏出一把造型古怪、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短棍,如同毒蛇出洞,狠狠刺向背对着他的顾晏之后心!

“晏之——!”苏晚的尖叫撕心裂肺。
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
顾晏之仿佛背后长眼,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,但那带着电弧的短棍还是擦着他的手臂而过!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!

顾晏之闷哼一声,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但他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。他反手一记手刀,快如闪电,精准地劈在陈天宇的手腕上!

“咔嚓!”令人牙酸的骨裂声。

陈天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短棍脱手落入河中,他抱着扭曲的手腕踉跄后退,脸上写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。

而顾晏之,他缓缓站直身体,看向捂着手臂伤口、脸色苍白的苏晚。那被电弧擦过的伤口周围,肌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色。

就在苏晚心痛欲裂,想要冲过去时——

她清晰地看到,顾晏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不再是人类的瞳孔颜色,而是彻底被一种冰冷、纯粹、非人的银芒所覆盖!

那银芒如同液态的金属,在他眼底缓缓流转,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极致的力量感。与他因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色,形成了极其诡异而震撼的对比。

他抬起未受伤的手,指尖似乎有细微的、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银色光屑在萦绕。他没有去看惨叫的陈天宇,也没有理会逼近的灰衣人,而是将那只萦绕着银芒的手,轻轻按在了自己手臂那焦黑的伤口上。

一股微弱的、类似金属摩擦的能量嗡鸣声响起。

在苏晚震惊的目光中,那焦黑的伤口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开始蠕动、愈合!虽然缓慢,但那真实的恢复过程,超越了常理!

墨先生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明显的震动,甚至是一丝……凝重。

“源初银髓……你竟然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看向顾晏之的眼神,彻底变了。不再是看待一个有点棘手的世俗强者,而是像是在审视一个同等级别的、甚至更危险的存在。

顾晏之眼底的银芒缓缓褪去,恢复成深邃的黑色,但那份冰冷与强大,却已烙印在每个人心中。他无视了墨先生探究的目光,转身,看向泪流满面、惊魂未定的苏晚。

他伸出手,指尖还带着一丝能量的余温,轻轻抚过她脸颊的泪痕,动作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。

“别怕。”他说,声音因力量的动用而有些低哑,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,“我说过,一切交给我。”

他目光扫过面色变幻不定的墨先生,以及被震慑住的林薇薇和灰衣人,最后,重新将苏晚护在身后,直面“昆仑”的执事。

“墨先生,”顾晏之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想要带走她,除非,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。”

局势,因顾晏之身上展现出的、超越“灵犀”力量的“源初银髓”,而发生了微妙而惊人的逆转。

对决,才刚刚进入真正的核心。

第十二章:甜吻微光,照见未来

塞纳河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顾晏之眼底那非人的银芒已然褪去,但那份冰冷的威慑力,如同实质的寒冰,冻结了墨先生接下来的所有动作。陈天宇捂着手腕的惨嚎成了背景音里不和谐的杂音,林薇薇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躲到了灰衣人身后。

“源初银髓……”墨先生重复着这个词,看向顾晏之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与忌惮,“你并非灵犀族裔。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
顾晏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他只是站在那里,手臂上那焦黑的伤口仍在缓慢地愈合,以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方式。他将苏晚更紧地护在身后,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。

“我是谁,不重要。”顾晏之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千钧之力,“重要的是,苏晚,她不会跟你们走。她的血脉是天赋,不是罪责。‘昆仑’古老的规条,不该成为禁锢天才的枷锁。”

墨先生沉默了。他身后的灰衣人没有得到指令,如同雕塑般静止。力量的天平,因为顾晏之身上这未知的“源初银髓”而发生了倾斜。强行抓捕一个拥有如此变数守护者的“灵犀”血脉,代价可能远超预估。

良久,墨先生缓缓开口,语气不再是绝对的命令,而是带上了一丝审慎的权衡:“‘昆仑’的意志,不容轻侮。她的血脉,需要引导,需要认知自身的界限。”

“那就换一种方式。”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,突兀地插了进来。
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赵师傅不知何时,已悄然立在岸边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,深色长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。他一步步走来,步伐沉稳,仿佛踏着无形的阶梯,轻易地登上了游艇甲板,目光平静地与墨先生对视。

“墨执事,许久不见。”赵师傅微微颔首。

“赵长老。”墨先生的眼神微微一动,语气略显复杂,“你果然一直在关注她。”

“灵犀血脉,珍贵如星火,岂能任其蒙尘,或是在强压之下熄灭?”赵师傅的目光扫过苏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,最后回到墨先生身上,“古老的宪章需要守护,但时代也在变迁。或许,‘昆仑’与流落在外的族裔之间,可以寻求一种新的……平衡。”

墨先生眉头微蹙:“长老的意思是?”

“由我,以个人名义,作为苏晚的引路人与担保人。”赵师傅缓缓道,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引导她认知血脉,掌握力量,确保其不偏离正轨。同时,她享有自由创作与生活的权利,不受‘昆仑’强制管辖。她可以作为一名独立的艺术家存在,而她所展现的、融合了血脉之力的艺术,其价值与影响力,或许比强行带回宗族,更能向世人证明‘灵犀’并非罪血,而是馈赠。”

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,一个打破了“昆仑”非黑即白规则的大胆提议。它将个人的守护与宗族的责任巧妙地结合了起来。

墨先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。他看看眼神坚定、与顾晏之并肩而立的苏晚,看看深不可测的顾晏之,最后看向在宗族内地位超然、德高望重的赵师傅。

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。

最终,墨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,那口一直紧绷着的气仿佛也随之散去。

“可以。”他做出了让步,但眼神依旧锐利,“赵长老的担保,我信得过。但‘昆仑’会保持观察。若她有任何危害秩序,或力量失控的迹象……”

“届时,按规矩行事,我无异议。”赵师傅坦然接话。

一场看似无法避免的冲突,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,暂时画上了休止符。墨先生深深看了苏晚和顾晏之一眼,不再多言,转身带着那些沉默的灰衣人,以及面如死灰的林薇薇和仍在呻吟的陈天宇,迅速撤离。黑色的快艇如同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融入塞纳河的夜色中。

压迫感骤然消失。

苏晚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,腿一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顾晏之立刻伸手揽住她,他的怀抱依旧温暖而稳定。

“没事了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无尽的温柔。

赵师傅走过来,看着相拥的两人,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、欣慰的笑意。“路,已经为你们铺开了一条。能走多远,看你们自己了。”他拍了拍顾晏之的肩膀,又对苏晚点了点头,没有再多说什么,如同来时一般,飘然离去。

一年后。

巴黎玛莱区,毗邻塞纳河畔,两栋风格迥异却又奇妙和谐的建筑比邻而立。一栋的门牌是“苏晚微雕艺术中心”,另一栋则是“顾晏之甜品实验室”。

艺术中心的开幕展览人潮涌动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中央展台上那尊完成了的《小王子》雕像,在特殊的灯光下,内部的“星光糖”永恒地散发着柔和星辉。旁边立着顾盼儿的照片,照片上的少女笑容灿烂,简介上写着:“献给盼儿,以及所有心中有星光的灵魂。”

而另一件镇馆之宝,则是一座雕刻着胖胖少年形象的黄杨木雕像。少年眼神羞涩,嘴角却带着倔强的弧度,栩栩如生。它的名字叫——《阿晏》。

实验室那边,则飘散着令人愉悦的甜香。顾晏之最新研发的甜品“甜吻微光”成了招牌。那是一种入口即化的慕斯,外表是深邃的靛蓝,如同夜空,而内里,却蕴含着流动的、肉眼可见的温暖微光,食客们形容,那光芒仿佛能甜到心里,照亮阴霾。

阳光明媚的午后,苏晚和顾晏之并肩站在艺术中心二楼的露台上,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,和河对岸他们共同的“家”。

苏晚的手指上,那枚刻刀与甜品勺交织的星河戒指熠熠生辉。她靠在顾晏之的肩头,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和身侧之人平稳的呼吸。

“还疼吗?”她轻声问,指尖下意识地抚过他手臂上那道早已愈合、只留下淡淡印记的伤痕。那是塞纳河上,他为她挡下的攻击。

顾晏之低下头,吻了吻她的发顶,气息温热。“早就不疼了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“有你在,什么都好了。”

他的指尖,习惯性地、温柔地梳理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。

这时,一位穿着考究、气质不凡的陌生访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近,他并未欣赏展览,而是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座《阿晏》的雕像上,凝视良久。

然后,他转向顾晏之,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:

“顾先生,你为她铺的这条路,尽头似乎比我们想象的,更为遥远和……有趣。”

访客说完,微微颔首,便转身离去,消失在参观的人流中。

顾晏之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,眼神深邃,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。

苏晚抬头看他,眼中带着询问。

顾晏之收回目光,低头对她温柔一笑,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枚“甜吻微光”,轻轻喂到她嘴边。

“尝尝看,今天的星光,是不是更甜了一点?”

苏晚张口含住,那微光在口中化开,温暖甜蜜,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。她看着他被阳光勾勒的侧脸,看着楼下属于他们的世界,心中一片宁静与圆满。

风波暂歇,星光已燃。而他们的故事,与那枚戒指中封印的星河、与甜品中流淌的微光一样,只是另一个更加宏大篇章的……开始。
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14:5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