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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裴安,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翰林编修。

我爹是户部侍郎,我家世清白,书香门第。

我娘给我娶了房媳妇,叫姜苓。

她爹是皇商,有钱,但身份上不得台面。

所以,我娘和我妹看她,眼神里总带着那么点挑剔。

姜苓人很温和,说话细声细气,见谁都带着三分笑。

我娘让她立规矩,她就站到腿肿也不吭一声。

我妹抢她陪嫁的首饰,她也只是笑笑,说妹妹喜欢就拿着。

我总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,夜里偷偷给她送吃的,劝她不必如此忍让。

她却反过来给我一张单子,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,我妹从她那“借”走的东西,从金簪到玉镯,一共二十七件,市价合计一千二百三十两四钱。

她说:“夫君,这是妹妹的喜好,我记一下,免得日后买重样了,惹妹妹不快。”

我当时就觉得,我这个娘子,好像跟我看过的书里写的那些柔弱女子,不太一样。

直到那天,我娘把一本厚厚的账册砸在她脸上,怒斥她手脚不干净,贪了府中三代攒下的家底。

我急得满头大汗,想替她辩解。

她却只是扶了扶鬓角,捡起地上的算盘,轻轻一拨。

清脆的算珠声里,她说:“母亲,账不是这么算的。”

那一刻,我才明白,我家这不是宅斗,是我娘和我妹,两个青铜选手,非要拉着一个王者打排位。

还是逆风局。

1

我叫裴安,圣上亲点的二甲进士,如今在翰林院修书。

旁人都说我前途无量,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就是个书呆子。

除了四书五经、子曰诗云,旁的东西我一概不通。

我娘,裴夫人,对此很是头疼。

她说,就我这性子,将来必是要在人情世故上吃大亏的。

于是,她做了一个决定,给我娶一房精明些的媳妇。

千挑万选,选中了皇商姜家的小女儿,姜苓。

我娘说,商贾之女,从小耳濡目染,于算计一道上,总比我们这些书香门第的要通透。

虽然身份低了些,但胜在嫁妆丰厚,人也瞧着温顺。

我对此没什么意见,娶谁于我而言,都只是屋里多了个人。

大婚那日,红烛高照。

我掀开盖头,看见了我的新妇。

她生得很好看,杏眼、柳眉,皮肤白得像上好的宣纸。

她低着头,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,瞧着有些怕我。

我心里那点不自在,顿时就散了。

我这个人生平最怕跟人打交道,尤其是跟精明人。

还好,我这娘子瞧着不怎么精明,甚至有些过分软和了。

成婚第二天,按规矩要给长辈敬茶。

我娘端坐高堂,接过姜苓的茶,只抿了一口就放到一边。

她盯着姜苓,慢悠悠地开口:“既入了我裴家门,便要守我裴家的规矩。往后,每日辰时过来请安,晚了,家法伺候。”

我听得直皱眉。

我们家哪有什么家法。

我娘这就是纯心要给新妇一个下马威。

姜苓低眉顺眼地应了声“是”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。

我妹妹裴玉坐在一旁,捂着嘴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
她比我小三岁,被我娘惯得无法无天。

她上下打量着姜苓,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货品。

“嫂嫂这一身衣裳料子倒是不错,就是这绣工,俗气了些,一股子铜钱味儿。”

姜苓的脸白了白,头垂得更低了。

我有点看不过去,正要开口。

我娘一个眼刀甩了过来,我只好把话咽了回去。

我知道,这事儿我管不了。

我娘嫌弃姜苓的出身,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好好待她。

往后的日子,果不其然。

我娘每日变着法儿地折腾姜苓。

不是嫌她屋子打扫得不干净,就是嫌她做的饭菜不合胃口。

裴玉更是变本加厉。

她今天说看上了姜苓陪嫁里的一支金簪,明天又说喜欢上了她手上那对玉镯。

姜苓从不拒绝,每次都笑着摘下来,递给我妹。

“妹妹喜欢,尽管拿去便是。”

我看着都替她心疼。

夜里,我等她睡下了,偷偷从书房溜回房。

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。

“快吃吧,热乎的。”

她坐在床边,小口小口地吃着,眼睛亮亮的,像落了星星。

“夫君,谢谢你。”

我叹了口气,坐在她旁边。

“你……你也别太忍让了。我娘和我妹就是那样的脾气,你越是退让,她们越是得寸进尺。”

她停下吃的动作,抬头看我,眼神很认真。

“夫君,我不觉得委屈。”

“这还不委屈?”我声音都高了些,“她们都快把你陪嫁的东西搬空了!”

她忽然笑了,眉眼弯弯的,像月牙。

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本子,递给我。

我接过来一看,愣住了。

本子上用极清秀的小楷,一笔一画地记着账。

“三月初七,玉妹妹取走赤金点翠步摇一支,市价八十两。”

“三月十一,玉妹妹取走和田玉手镯一对,市价二百两。”

“三月十五,玉妹妹取走……”

密密麻麻,记了整整三页。

最底下,还用算筹算了个总数。

一千二百三十两四钱。

我目瞪口呆。

她凑过来,小声在我耳边说:“夫君,我记着呢。母亲说了,我是裴家妇,这些东西,日后也都是裴家的。我只是提前让小姑子替我保管罢了。”

她说完,还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桂花糕的香甜气味萦绕在鼻尖。

我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,忽然觉得,我这个瞧着软乎乎的娘子,脑子里装的东西,好像比我书房里那些经史子集加起来,还要复杂得多。

2

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。

我每日去翰林院点卯,回家便扎进书房。

姜苓每日去给我娘请安,伺候茶水,然后回来管着我们院里那点小事。

她话不多,总是安安静静的。

但我总觉得,自从上次看了她那个小本子,我再看她,就觉得哪哪儿都不一样了。

她走路的样子,腰背挺得笔直,一步一步,像用尺子量过。

她看人的样子,眼神总是很温和,但偶尔一瞥,那眼底深处,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。

像……像当铺里最精明的掌柜,一眼就能估出你身上这件衣服值多少钱。

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哆嗦。

我一定是读书读傻了。

这天,我刚从翰林院回来,就看见院里气氛不对。

几个下人聚在一起,交头接耳,看见我,又都作鸟兽散。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快步往正房走。

刚到门口,就听见我娘拔高的声音。

“……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!我裴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?养你这么个废物!”

我心里一紧,撩开帘子就冲了进去。

屋里,我娘坐在上首,气得脸都青了。

裴玉在一旁,幸灾乐祸地看着。

姜苓跪在地上,头垂着,看不清表情。

她面前,是一地碎瓷片。

那是我爹最喜欢的一套汝窑茶具。

“娘,这是怎么了?”我赶紧上前。

我娘见我回来,火气更大了,指着姜念的鼻子骂:“你问问你的好媳妇!我让她把这套茶具拿去库房收好,她倒好,直接给我摔在了地上!这可是你爹的心头肉!”

裴玉在旁边添油加醋:“是啊,哥哥,这套茶具,听说值好几百两银子呢。嫂嫂可真是好大的手笔。”

我看向姜苓。

她还是那副样子,跪得笔直,一声不吭。

我知道,这事儿肯定有猫腻。

姜苓做事向来稳妥,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。

八成是我妹又在中间使了什么绊子。

我正要开口替她说话,姜苓却先我一步开了口。

她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一点波澜。

“母亲,是媳妇的错。”

我愣住了。

她就这么认了?

我娘也愣了一下,大概是没想到她认错认得这么干脆。

她冷哼一声:“一句错了就完了?你知不知道这套茶具……”

“媳妇知道。”姜苓打断了她的话,“这套茶具是前朝汝窑的上品,天青釉,蟹爪纹,存世极少。爹爹当年花了八百两银子才从一个破落户手里收来的。”

她顿了顿,抬头看向我娘,眼神清亮。

“母亲,媳妇愿意赔。”

屋里顿时一片死寂。

连我娘都忘了发火,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

赔?

她拿什么赔?

她那点嫁妆,早被我妹“借”得差不多了。

裴玉最先反应过来,尖声笑道:“嫂嫂好大的口气!八百两,你拿得出来吗?别是想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嫁妆拿来抵数吧?”

姜苓没理她,只是看着我娘。

“母亲,媳妇嫁妆里,有一尊前朝的白玉观音,是我外祖母亲手雕的。找京城最大的当铺掌柜估过价,至少值一千两。”

她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,敲在我的心上。

“媳妇愿意将这尊玉观音赔给爹爹,只求母亲息怒。”

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。

那尊玉观音,我也见过。

通体无瑕,雕工精湛,确实是难得的珍品。

那是姜苓嫁妆里最值钱的一件了。

她居然舍得拿出来?

我娘沉默了半晌,大概是在心里盘算。

最后,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
“罢了。既然你这么有孝心,这件事就算了。往后做事,机灵点!”

她说完,一甩袖子,走了。

裴玉不甘心地瞪了姜苓一眼,也跟着走了。

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
我赶紧上前扶她。

“你疯了?那可是你外祖母留给你的东西!就这么赔出去了?”

她站起来,拍了拍膝盖上的土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“夫君,不碍事。”

“怎么不碍事!”我急了,“那套茶具,明明是裴玉……”

“夫君。”她忽然抬头看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,“你觉得,那套茶具,真的是汝窑吗?”

我一愣。

“什么意思?”

她走到那堆碎片前,捡起一块,递给我。

“你瞧这胎骨,颜色泛黄,质地也疏松。再看这釉色,虽是天青,却浮于表面,毫无温润之感。”

她指着上面的纹路,“这蟹爪纹,也开得刻意,匠气太重。”

我被她这一套一套的说辞说得云里雾里。

“所以……”

她轻轻一笑,将碎片扔回地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
“所以,这是一件仿品。还是手艺很差的那种。市面上,最多值二两银子。”

我的嘴巴张成了“O”型。

“那……那你还……”

“夫君。”她看着我,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,“有些时候,真相是什么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别人愿意相信什么。”

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而且,用一件值二两银子的赝品,换回我那些被小姑子‘借’走的首饰的话语权,这笔买卖,划算得很。”

我彻底傻了。

原来,她早就看出来那茶具是假的。

她不仅看出来了,还顺水推舟,用一件更值钱的真品,堵住了我娘的嘴,让我娘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。

往后,裴玉再想从她那拿东西,我娘恐怕第一个就不同意了。

我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,忽然觉得,这裴府后院,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简单。

而我的娘子,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
她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刀,不出则已,一出,必然见血。

不,比刀还厉害。

她是一把算盘。

在所有人都忙着斗气的时候,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算好了,这笔买卖,谁亏,谁赚。

3

摔杯子的事过去后,府里安生了不少。

我娘大概是觉得理亏,对姜苓的态度缓和了许多。

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,但至少不会再鸡蛋里挑骨头。

裴玉也被我娘敲打了一番,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姜苓那“借”东西。

她见了姜苓,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的,但也不敢再造次。

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。

事实证明,我又天真了。

我这个妹妹,不是个省油的灯。

明着不行,她就来暗的。

这日,我娘把我叫到房里,屏退了左右。

她拉着我的手,一脸的语重心呈。

“安儿,你和姜苓成婚,也快半年了吧?”

我点点头:“快了。”

“娘看你,整日就知道往书房里钻,跟媳妇也不亲近。这样下去,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?”

我脸一红:“娘,这事儿急不来。”

“怎么急不来!”我娘一拍大腿,“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你都会打酱油了!”

她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。

“娘跟你说,这女人啊,不能让她太闲了。一闲,就容易生出别的心思。尤其她还是个商户女,心眼多。”

我皱眉:“娘,姜苓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“你懂什么!”我娘瞪我一眼,“知人知面不知心!总之,娘已经想好了。从下个月起,就把这管家权,交给姜苓。”

我大吃一惊。

“娘,这怎么行!她才嫁过来多久,府里的事一概不知,怎么管家?”

“不知就学!”我娘说得理直气壮,“正好让她有点事做,省得她胡思乱想。再说了,我不是还在旁边看着吗?出不了乱子。”

我知道我娘的性子,她决定的事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
我只好应下。

晚上,我把这事跟姜苓说了。

我本以为她会推辞,或者至少会有些为难。

没想到,她听完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。

“知道了,夫君。”

那表情,平静得好像我娘不是给了她一个烫手山芋,而是赏了她一盘点心。

我有点不放心:“这管家可不是小事,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口人,吃穿用度,人情往来,繁琐得很。你要是觉得为难,我去跟娘说。”

她看了我一眼,嘴角微微上扬。

“夫君是信不过我?”

“不是……”我赶紧摆手,“我只是怕你累着。”

“夫君放心。”她说,“我会的。”

那语气,笃定得不容置疑。

我看着她,忽然想起她那个小本子,和我爹那套“汝窑”茶具。

心里那点担忧,莫名其妙地就散了。

也许,她真的可以。

第二天,姜苓正式开始管家。

我娘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,和几本厚厚的账册交给了她。

裴玉站在一旁,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得意。

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。

这主意,八成是我妹出的。

她这是想看姜苓出丑呢。

管家第一天,就出了状况。

厨房的管事刘妈妈来报,说府里采买的猪肉有问题,肥肉太多,瘦肉太少,价格还比市面上贵了两成。

刘妈妈是我娘的陪嫁,在府里几十年了,一向说一不二。

她站在院里,嗓门大得半个府都听得见。

“新来的少奶奶,您是不知道啊,这采买的活计,油水多着呢!八成是那王屠户看您年轻,欺负您呢!”

下人们围在一旁,窃窃私语。

我看着都替姜苓捏把汗。

这是下马威啊。

姜苓从屋里走出来,脸上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表情。

她走到刘妈妈面前,拿起那块猪肉看了看。

“刘妈妈说的是,这肉,确实不怎么样。”

刘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得意。

“那少奶奶您说,这事儿该怎么办?”

姜苓笑了笑。

“简单。”

她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:“去,把王屠户叫来。”

没过多久,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带了进来。

正是平日里给府里送肉的王屠户。

王屠户一进来,看见这阵仗,腿都软了。

姜苓指着那块肉,问他:“王大哥,这肉,是你送来的?”

王屠户点头如捣蒜:“是,是小的送来的。”

“这价钱,是你定的?”

“是,是小的定的……”

姜苓点点头,没再问下去。

她让丫鬟搬了张桌子,一把刀,一个秤。

她拿起刀,手法利落地把那块猪肉的肥瘦部分分离开。

然后,分别上秤。

“肥肉,三斤七两。瘦肉,一斤三两。”

她放下秤,看着王屠户。

“王大哥,咱们府里跟你定的,是五花肉,市价三十文一斤。讲的是肥瘦相间,童叟无欺。”

“你送来的这块,肥的占了七成,瘦的只有三成。这种肉,我们叫它‘槽头肉’,市价,十五文一斤。”

“你按三十文的价钱卖给我十五文的东西,这里外里,差了多少,要我帮你算算吗?”

她的声音不大,但王屠户的汗已经下来了。

周围的下人也都惊呆了。

谁也没想到,这位瞧着文文静静的少奶奶,对猪肉的行情,竟然这么门儿清。

王屠户“噗通”一声就跪下了。

“少奶奶饶命!是小的鬼迷心窍!是小的错了!”

姜苓没看他,反而看向了刘妈妈。

“刘妈妈,这王屠户在府里送了多少年肉了?”

刘妈妈的脸色已经白了。

“回……回少奶奶,有……有五年了。”

“五年。”姜苓点点头,拿起算盘,手指翻飞。

“每日采买十斤,一斤多算十五文,一天就是一百五十文。一月是四两五钱银子。一年是五十四两。”

“五年,就是二百七十两。”

她放下算盘,看着刘妈妈,笑了。

“刘妈妈,这二百七十两银子,是你一个人吞了,还是跟王屠户一起分的?”

刘妈妈的腿一软,瘫坐在了地上。

4

院子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瘫坐在地上的刘妈妈,和站着的姜苓身上。

一个面如死灰,一个云淡风轻。

我站在廊下,手心里全是汗。

我万万没想到,姜苓会这么直接,这么狠。

她这不是在处理一块猪肉。

她这是在杀鸡儆猴。

而且,杀的还是我娘最倚重的老人。

我下意识地看向裴玉。

她站在不远处,脸上的得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愕和慌乱。

她大概也和我一样,以为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。

没想到,姜苓直接把桌子给掀了。

刘妈妈抖着嘴唇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
姜苓也不催她,就那么静静地看着。

最终,刘妈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趴在地上,哭嚎起来。

“少奶奶饶命啊!老奴再也不敢了!老奴一时糊涂啊!”

姜苓弯下腰,声音很轻。

“是你一个人做的吗?”

刘妈妈的哭声一顿,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玉,又飞快地低下头,身子抖得更厉害了。

“是……是老奴一个人鬼迷心窍……”

姜苓直起身子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“好。”

她只说了一个字。

然后,她对旁边的管家说:“按府里的规矩,管事采买,中饱私囊,该当何罪?”

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,一向很稳重。

此刻,他看着姜苓,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畏。

“回少奶奶,按规矩,杖责二十,逐出府去。”

姜苓点点头。

“那就按规矩办吧。她贪的那些银子,从她的月钱和家当里扣。不够的,就报官吧。”

报官两个字一出来,刘妈妈直接晕了过去。

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,拖着她就往外走。

王屠户更是磕头如捣蒜。

“少奶奶,小的……小的是被逼的啊!是刘妈妈……是刘妈妈说,要是不这么做,就不让小的再给府里送肉了!”

姜苓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
“你跟刘妈妈之间的事,我不管。但你骗到我裴家的头上,就得认罚。”

“从今天起,裴家不再用你的肉。你多收的那些钱,三日之内,给我一文不少地送回来。不然,我们就衙门见。”

王屠户屁滚尿流地跑了。

一场闹剧,就这么雷厉风行地收了场。

姜苓转身,准备回屋。

她的目光,淡淡地扫过裴玉。

裴玉吓得一哆嗦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
姜苓的嘴角,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
我娘闻讯赶来的时候,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。

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,还有一脸煞白的裴玉,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。

她的脸色很难看。

“姜苓!”

她冲进屋,声音里带着怒气。

姜苓正在喝茶,看见她进来,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,站起身。

“母亲。”

“你……你把刘妈妈怎么了?”

“回母亲,刘妈妈手脚不干净,媳`妇按规矩处置了。”姜苓答得滴水不漏。

“规矩?”我娘气得发笑,“你一个新妇,懂什么规矩!刘妈妈是我的人!你处置她,经过我同意了吗?”

姜苓抬起头,直视着我娘。

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娘。

不卑不亢,甚至带着一丝压迫感。

“母亲,您将管家权交给了媳妇。那么,这府里,便该由媳妇说了算。”

“媳妇若是连一个贪墨的下人都处置不了,往后,这家,还怎么管?”

“还是说,母亲交给我的,只是一个空架子?”

她一连串的反问,把我娘问得哑口无言。

我娘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顶撞,气得浑身发抖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母亲。”姜苓的语气缓和了些,但依旧坚定,“媳妇知道,刘妈妈是您的老人。但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府里的规矩,不能因为一个下人就乱了。”

“媳妇这么做,也是为了裴家好。不然,人人都学着刘妈妈的样子,这偌大的家业,不出几年,就要被蛀空了。”

她说完,朝我娘福了福身。

“媳妇处置不当,请母亲责罚。”

她嘴上说着请罚,但那腰板,挺得比谁都直。

我娘看着她,嘴唇动了动,最终,一个字都没说出来。

她还能说什么呢?

姜苓句句在理。

道理、规矩、大局,全被她占了。

我娘要是再罚她,就成了不明事理、纵容下人的恶主母了。

最后,我娘只能憋着一肚子火,一甩袖子,走了。

屋里,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
我看着姜苓,心情复杂。

“你……你就不怕我娘真的生气?”

她重新端起茶杯,吹了吹上面的热气。

“夫君,怕是没有用的。”

她喝了口茶,淡淡地说:“有些人,你越是怕她,她就越是欺负你。你只有让她知道你的底线,让她知道你不好惹,她才会真正地尊重你。”

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她看着我,忽然笑了。

“而且,我赌母亲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……”她凑到我耳边,声音压得很低,“府里的账,早就乱了。母亲她自己,也算不清楚了。她现在,比谁都希望有个人能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。”

我的心,猛地一沉。

5

姜苓的话,像一块石头,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。

府里的账,乱了?

我娘……算不清楚了?

这怎么可能?

我娘虽然脾气不好,但管家这么多年,一向是把好手。

我爹是户部侍郎,掌管天下钱粮。

裴家的家风,于银钱一道上,最是严谨。

怎么会出这种事?

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姜苓。

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,从书案上拿起一本账册,递给我。

“夫君自己看吧。”

这正是今天我娘交给她的那几本账册之一。

我接过来,翻开。

一看之下,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
上面的字迹,是我娘的。

但那账目,却记得颠三倒四,混乱不堪。

好几笔大的开支,只有个总数,下面却没有明细。

一些田庄铺子的收入,也对不上号。

更有甚者,有一页,竟像是被人撕掉了。

我越看,心越惊。

这哪里是账册,这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。
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
姜苓在我对面坐下,给我倒了杯茶。

“还能是怎么回事。母亲年纪大了,精力不济。再加上妹妹花钱一向大手大脚,时常从账上支取,又不记账。日子久了,这账,自然就乱了。”

她顿了顿,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“我估摸着,府里现在到底有多少家底,恐怕连母亲自己,心里都没个数。”

我拿着账册的手,微微发抖。

“那……那亏空……严重吗?”

“暂时还不好说。”姜苓摇摇头,“我需要把所有账册都理一遍,再跟各处的管事对一对,才能知道。”

我看着她,忽然明白了。

我终于明白,她为什么敢那么硬气地处置刘妈妈。

为什么敢那么笃定,我娘不敢把她怎么样。

因为她手里,捏着我娘最大的把柄。

我娘把管家权交给她,本意是想让她出丑,搓磨她。

却没想到,是亲手把一个天大的烂摊子,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,送到了她的手上。

现在,我娘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她既怕姜苓把这事捅出去,让我爹知道。

又怕姜...苓撂挑子不干了,这个烂摊子还得她自己收拾。

所以,她只能忍着。

不管姜苓做什么,她都只能看着,忍着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女子,心里五味杂陈。

我不知道,她是在接下管家权之前,就算到了这一步。

还是在看到账册之后,才临机应变的。

但无论是哪一种,都足以证明,她的心思之缜密,手段之高明,远超我的想象。

我这个书呆子丈夫,在她面前,简直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。

“那你……打算怎么办?”我涩声问道。

“凉拌。”她吐出两个字。

我一愣。

她看着我错愕的表情,笑了。

“夫君,这账,既然到了我手里,我自然会把它理清楚。”

“但这需要时间。”

“在这段时间里,我需要绝对的权力,不能有任何人掣肘。”

我明白了。

处置刘妈妈,只是第一步。

她是在立威。

她要让这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,从今天起,这个家,她说了算。

“我娘那边……”我还是有些担心。

“母亲那边,夫君不必担心。”她说,“母亲是个聪明人。她知道,现在把事情闹大,对谁都没有好处。”

她看着我,眼神里闪着智慧的光芒。

“她现在不仅不会找我麻烦,反而会帮我压着妹妹,让妹妹不要来给我添乱。”

“因为她比谁都清楚,这个家里,现在只有我,能把这笔烂账算明白。”

我彻底无言以对。

我发现,我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。

所有的事情,在她眼里,都像一道道算术题。

人心,人性,关系,利益。

她都能清清楚楚地分解,计算,然后,得出最优解。

她放下茶杯,站起身。

“好了,夫君,我要开始忙了。这些账册,够我看上好几天的了。”

她抱着那几本厚厚的账册,走向内室。

看着她的背影,我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那尊白玉观音。

她用一件价值千两的传家宝,换回了处置一件赝品的话语权。

我当时觉得,她亏了。

但现在想来……

她哪里是亏了?

她分明是赚翻了。

她用一尊玉观音,买来了我娘的愧疚和理亏。

买来了她清查账目、整顿内院的绝对权力和正当性。

那尊玉观音,不是赔偿。

那是一个鱼饵。

一个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任人拿捏的冤大头的鱼饵。

而我娘,我妹,还有府里所有看她笑话的人。

都是咬了钩的鱼。

6

接下来的日子,出奇地平静。

平静到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。

姜苓一头扎进了账册里。

她把我们院子里的书房占了,每日从早到晚,都待在里面。

算盘声,拨得噼啪作响,几乎没有停过。

我这个正牌书生,反倒被挤到了外间的榻上看书。

我娘果然如姜苓所料,没有再来找麻烦。

她每日只是派人过来问一句,账理得怎么样了。

姜苓的回答永远是,快了。

裴玉也被我娘拘在房里,不许她出来。

我偶尔路过她院子,还能听见她在里面发脾气,摔东西。

但我娘这次是铁了心,就是不让她出来。

整个裴府,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
所有人都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大家都在等。

等姜苓把那笔烂账理清楚。

等她掀开盖子,看看底下到底藏了多少脓疮。

我每日看着姜苓。

她瘦了些,下巴都变尖了。

但她的眼睛,却越来越亮。

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。

有时候,我夜里醒来,还能看见她在灯下奋笔疾书。

她在写什么,我不清楚。

她面前,除了账册,还多了许多纸。

上面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和表格。

密密麻麻,瞧着就让人头晕。

我问她这是什么。

她说,这叫“账目分析”。

可以让人更直观地看出,钱,都花到哪里去了。

我一个字都听不懂。

我只觉得,我娘子,越来越像一个谜了。

这天,我正在院里看书,裴玉忽然冲了进来。

她眼圈红红的,显然是刚哭过。

“哥!”

她一进来,就拉着我的袖子。

“你得帮帮我!”

我皱眉:“又怎么了?”

“娘……娘把我下个月的月钱给停了!”她委屈得快要哭了,“不仅如此,她还把我前几年买的首饰、衣服,全都收了回去!说要拿去当了,填补府里的亏空!”

我心里一惊。

看来,我娘已经知道,那亏空不是个小数目了。

“她说……她说都是因为我花钱大手大脚,才害得府里变成这样!哥,你说,这能怪我一个人吗?明明是她自己管家不力!”

我叹了口气。

“小玉,这事,你别怪娘。府里现在确实困难。”

“我不管!”她耍起赖来,“我就要我的月钱!我就要我的首饰!那是我的东西!”

她说着,目光就投向了书房。

“都怪她!都怪那个扫把星!要不是她,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!”

她说着,就要往书房里冲。

我赶紧拦住她。

“你干什么!姜苓正在忙正事,你别去打扰她!”

“什么正事!她一个商户女,懂什么管家!我看她就是故意整我们!她就是想把我们裴家的钱,都弄到她自己腰包里去!”

她的话,越说越难听。

我气得脸都白了。

“你胡说什么!”

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,书房的门,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
姜苓站在门口,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。

她手里,还拿着一本刚装订好的册子。

裴玉看见她,气焰更盛了。

她甩开我的手,指着姜苓的鼻子。

“你这个狐狸精!你到底对我娘说了什么!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这个家!”

姜苓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
那眼神,很冷。

看得裴玉心里发毛,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。

“你……你看什么看!我说错了吗!”

姜苓缓缓地走下台阶,来到裴玉面前。

她把手里的册子,递到裴玉面前。

“妹妹,这是你从及笄到如今,这五年里,所有的花销。”

裴玉一愣。

姜苓翻开第一页,声音不大,但清清楚楚。

“景元三年,你做了八套春衫,十二套夏衣,用料皆是苏杭上等贡品,合计三百二十两。”

“景元四年,你看中城南‘珍宝阁’的一支凤钗,非要买下,花了五百两。同年,你又说要去京郊别院避暑,修缮院子,又花了一千两。”

“景元五年……”

她一笔一笔地念着。

每一笔,都像一记耳光,扇在裴玉的脸上。

裴玉的脸色,从涨红,变成了煞白。

她想抢过那本册子,姜苓却手一抬,让她抢了个空。

“这些,还只是记在公账上的。”

姜苓看着她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“还有那些,你直接从母亲那里拿的,没记账的。要不要我,也帮你算一算?”

裴玉的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姜苓合上册子,随手递给我。

我接过来,只觉得那薄薄一本,重如千斤。

“妹妹,你每花一笔钱的时候,都觉得理所当然。”

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花的这些钱,是爹爹在朝堂上,跟那些同僚斗智斗勇,熬白了头发换来的。”

“是你哥哥我,寒窗苦读十年,一个字一个字挣来的俸禄。”

“是你嫂子我,从姜家带过来的,压箱底的嫁妆。”

她说“你嫂子我”的时候,语气很平淡。

但不知为何,我听着,心里却是一热。

裴玉被她说得,再也站不住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转身跑了。

我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不是滋味。

我知道姜苓说得对。

但小玉,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。

我转头看向姜苓,想说些什么。

却见她抬头,看着天,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天,要变了。”

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

不知何时,天上已经乌云密布。

一场大雨,即将来临。

7

三天后,姜苓终于把账理完了。

她派人去请我娘,我爹,还有族里的几位长辈。

说是有要事相商。

我知道,摊牌的时候,到了。

地点,就设在府里的正堂。

我爹坐在主位上,面色凝重。

他大概也从我娘那里,听说了些风声。

我娘坐在他下首,脸色发白,手里的茶杯,一直在抖。

裴玉躲在她身后,不敢抬头。

族里的几位叔公,交头接耳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我站在一旁,手心里全是汗。

很快,姜苓来了。

她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,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。

脸上未施粉黛,却显得格外清丽。

她手里,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。

她走到堂中,先是朝我爹和几位长辈行了个礼。

然后,她直起身,目光扫过全场。

最后,落在了我娘的身上。

“母亲。”

她的声音很平静。

“您交给媳妇的账,媳妇已经理清了。”

我娘的身子,明显地抖了一下。

姜苓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,双手呈上。

“爹,请过目。”

我爹身边的管家,上前接过,递给了我爹。

我爹翻开账册。

只看了一眼,他的脸色,就“刷”地一下,沉了下去。

他抬起头,目光如刀,射向我娘。
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!”

他的声音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
我娘吓得“扑通”一声,就跪了下来。

“老爷,我……我……”

她“我”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裴玉也跟着跪下,吓得瑟瑟发抖。

堂上的几位叔公,也都伸长了脖子,一脸的惊疑不定。

姜苓不理会这边的混乱。

她拿起第二本账册。

“这本,是府中各处田庄、铺子,这五年来的收支明细。”

她又拿起第三本。

“这本,是府中下人,这五年来的月钱、赏钱发放记录。”

……

她一本一本地介绍着。

每一本,都像一块巨石,砸在众人的心上。

最后,她拿起一本最薄的册子。

就是那天,她给裴玉看的那本。

“这本,是小姑子这五年来的花销。”

我爹的目光,落在那本册子上。

他的手,已经握成了拳头,青筋暴起。

姜苓将所有账册,都让人呈了上去。

她退回堂中,静静地站着,等着我爹发话。

整个正堂,鸦雀无地可闻。

只有我爹粗重的呼吸声,和翻动纸页的“沙沙”声。

过了许久。

久到我以为,时间都已经静止了。

我爹“啪”的一声,将手里的账册,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。

“混账!”

他一声怒吼,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。

他站起身,走到我娘和裴玉面前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两个败家子!”

“我裴家三代清名,迟早要败在你们这两个蠢妇手里!”

他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我娘。

“你!你身为当家主母,就是这么管家的?贪墨的下人你不处置,账目亏空了你不知道,你都干了些什么!”

他又指向裴玉。

“还有你!小小年纪,不知节俭,骄奢淫逸!你花的那些钱,都够寻常百姓家,过上几辈子了!”

我娘和裴玉,趴在地上,哭得泣不成声。

“老爷,我错了……”

“爹,女儿知道错了……”

我爹气得还要再骂,一旁的二叔公咳嗽了一声。

“大哥,算了。家丑不可外扬。现在最要紧的,是想想,这亏空,该怎么补上。”

我爹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
他转头,看向姜苓。

眼神复杂。

有愤怒,有羞愧,但更多的,是一种审视。

“你说,该怎么办?”

他这话,是对姜苓说的。
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在了姜苓的身上。

我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我知道,这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
账,算清楚了。

问题,也摆在了明面上。

但如何解决,才是最关键的。

一个不慎,满盘皆输。

姜苓迎着我爹的目光,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。

她缓缓地开口。

“爹,这亏空,一共是三千二百七十四两。”

这个数字一出来,满堂皆惊。

连我,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三千多两!

这几乎是裴家两年的总收入了。

姜苓的声音,还在继续。

“这笔钱,不是一天亏空的。自然,也不可能一天就补上。”

“我的法子,有三个。”

“上策,中策,下策。”

“不知爹,想先听哪个?”

8

我爹盯着姜苓,沉默了片刻。

“说,下策。”

姜苓点点头,声音清亮。

“下策,最简单。就是变卖家产。城南有两处铺子,京郊有一百亩良田,还有母亲和妹妹这些年攒下的首饰,全都卖了,应该能凑个七七八八。”

她话音刚落,我娘和裴玉的哭声就更大了。

那可是她们的命根子。

我爹的脸色也沉了下去。

这是剜肉补疮,是下下之选。

“中策呢?”

“中策,开源。”姜苓不疾不徐地说道,“我查过账目,咱们家在城西米粮街,还有一处闲置的铺面。地段不错,只是多年未用,有些破败。我们可以把它修缮一下,租出去。或者,自己做点小买卖。”

二叔公点点头:“这个法子,倒还稳妥。”

我爹看向姜苓:“你想做什么买卖?”

“书铺。”姜苓答道,“夫君是翰林,爹是侍郎,我们家,是书香门第。开书铺,最是体面。而且……”

她看了我一眼,笑了笑。

“夫君藏书颇丰,其中不乏一些孤本善本。我们可以请人抄录几份,制成刻本。想必,会很受京中学子的欢迎。”

我心里一动。

这确实是个好主意。

我爹沉吟不语,显然是在考虑其中的可行性。

“那,上策呢?”

姜苓深吸了一口气,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爹。

“上策,节流,并且,内部重组。”

“什么叫内部重组?”三叔公好奇地问。

姜苓从袖中,又拿出了一份文件。

“这是我根据府中这五年来的开支,做的一份预算。”

她将文件呈上。

“我把府里的开销,分成了几大类。人员月钱、日常采买、人情往来、修缮维护等等。”

“每一类,都设定一个固定的额度。超过这个额度,就必须由我审批。”

“另外,府中所有采买,不再由单个管事负责。而是成立一个采买处,三人一组,互相监督。所有账目,一月一清,一季一审。发现问题,立刻追责。”

“还有,府中下人,按劳取酬。能者多劳,多劳多得。对于那些整日无所事事,混吃等死的,一律辞退。”

……

她一条一条地说着。

堂上的人,都听得入了神。

我更是听得目瞪口呆。

她说的这些东西,什么“预算”,什么“采买处”,什么“按劳取酬”,我闻所未闻。

但不知为何,我就是觉得,她说得好有道理。

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。

这些法子,要是真能施行下去,别说补上亏空了,恐怕用不了几年,裴家的家底,还能再翻上一番。

等她说完,整个正堂,鸦雀无声。

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。

我爹看着她,眼神里,是掩饰不住的震惊。

他大概从来没想过,一个被他视作“商户女”的儿媳,竟然有这般经天纬地的才能。

许久,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“这些……都是你想出来的?”

姜苓点点头。

“是。在我家,铺子就是这么管的。”

我爹沉默了。

良久,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他站起身,走到姜苓面前。

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
然后,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。

他朝她,拱了拱手。

“裴家,有你这样的媳妇,是裴家的福气。”

他转过身,对着堂上所有人,朗声说道。

“从今天起,这裴家的中馈,就全权交于姜氏!”

“府中上下,无论长幼,皆要听她号令!有违令者,家法处置!”

他这话,不仅是对下人说的,更是对我娘和裴玉说的。

我娘趴在地上,身子抖得像筛糠。

裴玉更是把头埋进了地里,不敢动弹。

姜苓,赢了。

赢得彻彻底底。

她没有哭,没有闹,甚至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。

她只是用一本本账册,一个个数字,一份份计划。

就轻而易举地,将这个家的权力,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。

那一刻,我看着站在堂中,身形纤细,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她。

我忽然觉得,我的娘子,她会发光。

9

家里的风向,一夜之间,全变了。

以前,下人们看见姜苓,虽也恭敬,但那恭敬里,总带着几分敷衍和轻视。

现在,他们看见姜苓,那眼神,就像看见了活菩萨。

哦不,比看见活菩萨还虔诚。

是看见了财神爷。

姜苓的改革,雷厉风行地推行了下去。

她先是把府里那些混日子的下人,全都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。

然后,提拔了几个踏实肯干的。

采买处也成立了起来。

账目,每日一小结,三日一大结,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
谁也别想在里面动手脚。

府里的开销,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。

但大家的日子,却没觉得比以前差。

因为姜苓把省下来的钱,一部分用作了下人们的奖金。

这个月活干得好,下个月月钱就多发二成。

这一下,所有人的干劲都被调动了起来。

以前是推一下动一下,现在是不用推,自己抢着干。

整个裴府,一扫往日的颓靡之气,变得井井有条,欣欣向荣。

我娘和裴玉,彻底蔫了。

我娘被我爹勒令在自己院里思过,除了初一十五,不许出门。

裴玉的月钱,也被减到了原来的三成。

她那些华而不实的首饰,也被姜苓作价,入了公账。

她闹过几次,但没人理她。

有一次,她跑到我这里来哭诉,说姜苓虐待她。

我还没开口,姜苓就从后面走了过来。

她手里拿着一张单子。

“妹妹,这是你这个月的开销。买胭脂花了三钱银子,买头花花了五钱,还有零嘴点心,花了二钱……”

“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,这才月中,就已经花超了。剩下的半个月,你打算怎么办?”

裴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,最后只能哭着跑了。

我看着姜苓,有些不忍。

“你……也别对她太苛刻了。她从小被惯坏了。”

姜苓看了我一眼,眼神很平静。

“夫君,我不是在苛责她。我是在教她。”

“教她?”

“是。”她说,“教她一个最简单的道理。”

“那就是,人,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。想要什么,就得自己去挣。”

她顿了顿,又说:“我跟爹商量过了。城西的书铺,下个月就能开张。我打算,让妹妹去铺子里帮忙,管管账,或者招待一下女客。”

“做得好,有工钱。做得不好,就没饭吃。”

我愣住了。

让她去抛头露面?

这……这成何体统!

“这怎么行!”

“为什么不行?”她反问我,“靠自己的双手挣钱,不丢人。”

“丢人的是,明明自己一无是处,还要心安理得地吸食家人的血汗。”

她的话,很直白,甚至有些刺耳。

但我却无法反驳。

因为她说的是对的。

裴玉的性子,确实该磨一磨了。

书铺,很快就开张了。

名字,是我起的,叫“文渊阁”。

姜苓的营销手段,层出不穷。

她先是放话出去,说开业前三天,所有书籍,一律八折。

然后,又请了几个京中有名的文人,来铺子里办什么“读书沙龙”。

最绝的是,她还搞了个“会员制”。

只要在铺子里消费满十两银子,就能办一张会员卡。

以后买书,都能享受九折优惠。

生日那天,还能来店里领一份小礼物。

这些新奇的玩意儿,一下子就把京城的读书人给吸引了过来。

文渊阁,一炮而红。

生意好得,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
裴玉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。

但在饿了两天肚子之后,她还是灰溜溜地去了。

她负责招待女眷。

一开始,还拉着个脸。

后来,大概是发现,那些官家小姐、夫人,对她这个“掌柜的妹妹”都客客气气的,比在府里还有面子。

她的心态,慢慢就变了。

有一天,我路过书铺,看见她正踮着脚,帮一位夫人取一本放在高处的书。

她脸上,带着我从未见过的,真诚的笑容。
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姜苓说的,或许是对的。

人心,就像一把算盘。

你不去拨它,它就永远是死的。

只有让它动起来,它才能算出,人生的无限可能。

10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家里的亏空,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被填补着。

文渊阁的生意,蒸蒸日上。

姜苓又用赚来的钱,盘下了隔壁的一家茶楼。

她说,这叫“产业链整合”。

让那些来买书的文人,有个歇脚喝茶,谈天说地的地方。

生意,自然是又火了。

我爹现在看姜苓,那眼神,简直比看我还亲。

他逢人就夸,说自己娶了个好儿媳。

我娘也彻底服气了。

她现在见了姜苓,比见了菩萨还恭敬。

姜苓说什么,她都说好。

整个裴家,现在是姜苓的一言堂。

但我,却觉得有些失落。

我发现,我这个夫君,好像越来越没用了。

家里的事,我插不上手。

外面的生意,我更是一窍不通。

姜苓越来越忙,我们俩说话的时间,也越来越少。

有时候,我看着她坐在灯下,眉头紧锁,不停地拨着算盘。

我就觉得,我们之间,好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。

墙那边,是她的世界。

一个充满了数字、利益、算计的世界。

墙这边,是我。

一个只有圣贤书、风花雪月的世界。

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
这天,我正在书房里校对一本古籍,下人来报。

说宫里来人了。

我心里一惊。

宫里来人,非同小可。

我赶紧和姜苓一起,到前厅接旨。

来的是个小太监,很面生。

他捏着嗓子,宣读了圣旨。

圣旨的内容,很简单。

说是宫中新得了一批贡品丝绸,皇后娘娘仁慈,特意赏赐给京中有功之臣的家眷。

其中,就有我爹的一份。

指名,要赏给儿媳姜氏。

我跟姜苓面面相觑,都觉得有些奇怪。

这种赏赐,向来都是赏给主母的。

怎么会越过我娘,直接赏给了姜苓?

但圣旨在此,我们也不敢多问。

谢恩之后,小太监并没有马上走。

他笑眯眯地看着姜苓。

“姜少奶奶,咱家还有一句话,是皇后娘娘特意交代,要私下里跟您说的。”

他让所有人都退下,只留下了我和姜苓。

他凑到姜苓耳边,压低了声音。

“娘娘说,‘青出于蓝,而胜于蓝’。她很欣慰。”

说完,他便高深莫测地一笑,转身走了。

留下我们俩,在原地发愣。

青出于蓝,而胜于蓝?

这话是什么意思?

皇后娘娘,怎么会认识姜苓?

我看向姜苓,发现她的脸色,有些发白。

她的手,在微微地颤抖。

“姜苓,你怎么了?”

她摇摇头,勉强笑了笑。

“没事,夫君。可能……可能是皇后娘娘听说了我们家书铺的事,随口夸一句罢了。”

我知道,她在撒谎。

她的表情,告诉我,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。

这背后,一定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。

晚上,我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

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姜苓,心里充满了疑惑。

她到底,还有多少事,是我不知道的?

她的过去,到底是怎样的?

那个教她算术,教她管家,教她人情世顾的人,到底是谁?

她那个当皇商的爹吗?

不像。

寻常的商人,教不出她这样的气度和手段。

我忽然想起,那尊被她当掉的白玉观音。

她说,是她外祖母亲手雕的。

能请得起名匠,雕刻那么一尊价值千两的玉观音的人家,会是普通的商户吗?

一个可怕的念头,在我脑海中,慢慢浮现。

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,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
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

这太荒唐了。

我一定是疯了。

11

自从宫里来人之后,姜苓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。

她还是像以前一样,管家,算账,打理铺子。

但她的笑容,变少了。

好几次,我都看见她一个人,对着窗外出神。

我问她,她也只是摇头,说没事。

我心里,那个荒唐的念头,却越来越清晰。

我决定,要去查一查。

我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。

我利用在翰林院的职务之便,开始查阅一些旧的卷宗。

尤其是,关于“皇商”的卷宗。

查了好几天,一无所获。

姜家的档案,清清白白。

就是京城一个普通的富商,传了三代,并无任何出奇之处。

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。

我在一本前朝的《宫廷杂记》里,发现了一段不起眼的记载。

“……前朝末年,国库空虚,帝后微服,南下筹款。有一女商,姓柳,献银百万,解国之危。帝感其忠义,赐其‘天下第一商’之名,许其子女,可入宫中,伴读公主……”

女商,姓柳。

我心里猛地一跳。

姜苓的母亲,好像就姓柳。

我继续往下看。

“……后,天下大乱,帝后蒙尘。柳氏一族,亦不知所踪……”

我的手,开始抖了。

我立刻去查阅皇后娘娘的资料。

当今皇后,闺名,柳如是。

在嫁给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之前,她曾在江南,做了好几年的生意。

她最擅长的,就是算账和理财。

据说,当年圣上争夺皇位,最缺钱的时候,是她,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,助圣上一臂之力。

而她的外祖母,正是那位,被称为“天下第一商”的,柳氏。

所有线索,在我的脑海里,串成了一条线。

姜苓的母亲,是柳家人。

而皇后,也是柳家人。

她们,是表姐妹。

姜苓,是皇后的表外甥女。

而姜苓的那些经商理财的本事,根本不是从她那个当皇商的爹那里学的。

而是从小,跟在皇后身边,耳濡目染,学来的!

那个“青出于蓝,而胜于蓝”,根本不是夸她书铺开得好。

而是在说,她管家的手段,已经超过了当年的皇后!

我拿着那本杂记,坐在书案前,呆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我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
我明白,她为什么有那样的气度和眼界。

我明白,她为什么能把人心和利益,算得那么清楚。

我明白,她为什么明明身在泥潭,却总能闲庭信步,游刃有余。

因为她从小见过的,就是这世上,最顶级的权谋和算计。

区区一个裴府的后院,于她而言,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。

她不是什么商户女。

她是一只落入凡间的凤凰。

只是为了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,暂时收起了自己的羽翼。

晚上,我回到家。

姜苓已经回来了,正在灯下看账本。

我走到她面前,把那本《宫廷杂记》,放在了她的桌上。

她抬起头,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那本书。

她的脸色,瞬间就白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我看着她,声音有些干涩。

“你,早就知道,对不对?”

她沉默了。

良久,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“是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里,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奈。

“夫君,你觉得,告诉你,又能如何呢?”

“裴家是书香门第,最重清名。而我们柳家,是前朝的商,是当今圣上眼里的‘余孽’。”

“皇后姨母能保住自己,已经是万幸。她不能,也不敢,再跟我们有任何牵扯。”

“我们家,只能隐姓埋名,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。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。”

“我若是告诉你我的身份,是想让你跟着我一起,每日提心吊胆,不知哪天就会大祸临头吗?”

“还是说,你想让裴家,因为我,而被卷入这无休无止的朝堂纷争?”

她的一字一句,都像针,扎在我的心上。

我无话可说。

是啊,我能做什么呢?

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。

知道了真相,除了跟着她一起担惊受怕,我什么都做不了。

我甚至,可能会成为她的拖累。

她看着我痛苦的样子,站起身,走到我身边,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。

她的手,有些凉。

“夫君,对不起。我不是有意要瞒你。”

“我只是……不想把你拉下水。”

“嫁给你,是我这辈子,做过的,最自私,也是最幸福的一件事。”

“因为只有在你身边,我才能暂时地,忘掉那些烦恼,做一个普普通通的,有人疼的妻子。”

我看着她眼里的泪光,心,疼得快要碎了。

我反手握住她的手,将她拉进怀里,紧紧地抱住。

“傻瓜。”

我说。

“我们是夫妻。你的事,就是我的事。”

“不管以后发生什么,我都陪你一起扛。”

她在我怀里,终于忍不住,哭出了声。

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
这是我第一次,看见她如此脆弱的样子。

那一刻,我才真正地明白。

她不是什么神机妙算的女诸葛。

她也只是一个,会累,会怕,需要人保护的,普通女子而已。

12

我把姜苓的身份,告诉了我爹。

我爹听完,一夜没睡。

第二天,他向圣上递了折子,告老还乡。

圣上没有准。

只是免了他户部侍郎的职位,让他回翰林院,做一个闲职的修撰。

我知道,这是圣上的警告,也是一种保护。

他既不想让裴家和皇后走得太近,也不想把事情做绝。

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回到家的那天,我爹把我们叫到书房。

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交给我和姜苓一封信,和两张船票。

信,是写给他远在江南故乡的弟弟的。

船票,是去江南的。

“走吧。”他说,“京城是是非之地。你们还年轻,去江南,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。”

“家里的事,不用你们操心。”

我看着我爹两鬓新增的白发,眼睛有些发酸。

我知道,他为了我们,舍弃了他一生的前途和荣耀。

姜苓跪了下来,给我爹,磕了三个响头。

“爹,媳妇不孝。”

我爹扶起她,拍了拍她的手。

“好孩子,不怪你。”

“是爹没本事,护不住你们。”

临走的前一天,裴玉来找我们。

她瘦了,也黑了。

但她的眼睛,却亮得惊人。

她塞给姜苓一个钱袋。

“嫂嫂,这是我这几个月,在铺子里挣的工钱。不多,你们路上用。”

姜苓没有推辞,收下了。

“铺子,就交给你了。”

裴玉点点头,眼睛红红的。

“嫂嫂,你放心。我一定,把它管好。”

她顿了顿,又说:“嫂嫂,谢谢你。”

姜苓笑了。

“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
三天后,我们踏上了去江南的船。

站在船头,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,我心里,百感交集。

我回头,看见姜苓正站在我身边。

江风吹起她的发丝,她的脸上,带着从未有过的,轻松的笑意。

“夫君,你看。”

她指着远方。

“天,亮了。”
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。

一轮红日,正从江面上,喷薄而出。

万丈光芒,将整个江面,都染成了金色。

是啊,天亮了。

京城的风雨,已经过去了。

等待我们的,是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
我握住她的手,心里一片安宁。

我知道,只要有她在,无论走到哪里,都是家。

船行至江心,我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“娘子,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当初,我娘和你妹妹,那么欺负你,你真的,一点都不生气吗?”

她看了我一眼,促狭地笑了。

“夫君,你是不是忘了,我是做什么的了?”

“做什么的?”

“商人啊。”她说,“商人,最擅长的是什么?”

我想了想,试探着说:“算计?”

她摇摇头,伸出一根手指,在我面前晃了晃。

“是记仇。”

她说完,从袖子里,掏出了一个小本子。

正是我第一次看见的那个。

她翻开,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。

“你看,我可都记着呢。”

“裴玉,欠我首饰二十七件,合计一千二百三十两四钱。”

“母亲,摔坏‘汝窑’茶具一套,欠我白玉观音一尊,市价一千两。”

“还有……”她凑到我耳边,压低了声音,“我那亲爱的夫君,新婚之夜,只顾着看书,冷落娇妻,这笔账,该怎么算?”

我看着她眼里的狡黠笑意,只觉得头皮发麻。

我这才明白。

什么清醒,什么理智,什么大局为重。

都是假的。

我这个娘子,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。

只不过,她的报复,不是吵,不是闹。

而是用一把算盘,把所有欺负过她的人,都明明白白地钉在账本上。

连本带利,一笔一笔地,讨回来。

而我,显然,也欠了她一笔,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。

我看着她,哭笑不得。

罢了。

欠着吧。

反正,还有一辈子的时间,慢慢还。
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15:16